地上還蹲著一團小小白影,元寶大人早已找到了一個老鼠洞,不顧骯髒將腦袋埋在了親戚家裏。
室內沉寂下來,所有人都在壓抑著呼吸,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暗色中反射爍爍之光,那光裏寫滿血色和疼痛,刺到哪裏哪裏便添了新傷。
那般的沉寂裏,風雨之聲和慘呼之聲便越發猛烈清晰,鞭子似的抽打著男兒熱血。
床上的孟扶搖,突然輕輕動了動。
她的真力在剛才運行了一周天,正要試圖順著長孫無極經脈輸入,因為這一關太過要緊,她不敢燥進,想要先摸清長孫無極的真氣流向,於是她先停了一停。
便是這麼一停,她聽見了窗外的呼叫聲。
那是屬於女子在遭受暴力時的掙紮呻吟之聲,衣衫被撕裂之聲,不止一個男子的淫笑之聲,那些聲音混雜在猛烈的雨聲裏,十分微弱,聽在她耳中,卻如巨雷般驚心!
就在她屋外,窗前,眼皮底下,有女子在遭受人間至慘摧殘!
怎麼!可以!
孟扶搖腦中轟然一聲,手下意識的一鬆,第一直覺就是跳起來衝出去,殺人!
然而就在手指那麼一撤之間,掌下長孫無極真氣因她不寧的氣息頓時被引動攪亂,驚濤駭浪般那麼一湧,剎那間亂了內息!
孟扶搖僵住。
她不能動……不能動……不能動!
她真力已經進入長孫無極經脈引流,此刻移開會害死長孫無極!
可她此刻不動,窗外那女子會在她眼皮底下被輪姦致死!
孟扶搖開始發抖。
此刻,眼前,一生裏最難的抉擇。
放開他,失去他;不放他,失去做人的尊嚴和理由!
她一生果敢勇毅無不敢為,卻在這異國小鎮風雨之夜裏遭受此生未有的萬般為難。
要她如何放開手,葬送相伴風雨此心如一,為她才落至如此地步的知心之人?
要她如何不放手,生生聽著世間所有女子都不能容忍的事發生在自己眼前,還不動巋然?
孟扶搖這一霎,聽見自己心底狼一般的,一聲長嚎——
那一聲嚎叫殷然帶血,磨碎她一生俠氣勇烈,那般混著血色狠狠搓揉,心深處鋼絲般的堅持不堪承受,戛然斷裂。
蒼天無情,一至於斯!
這一刻窗外女子身受淒慘蹂躪,這一刻窗內所有人都在深受良心折磨。
已經無法分清誰比誰更痛。
鍾易沒有動,他背對窗戶,仰著頭,蒼白的麵色越發蒼白。
鐵成沒有動,他抱著頭,手臂壓得自已頸骨格格作響。
孟扶搖……沒有動。
她當真巋然端坐,按在長孫無極後心的手穩定如初,連手指都沒一絲顫抖,導氣、引流、疏導、納入……一步不錯。
隻是她的唇角,卻慢慢沁出血來,那是被她自己咬破舌尖和唇的鮮血,以及內腑裏早已無法控製激流湧動的鮮血。
那血先是成滴,隨即成串,最後彙聚成流,越流越多越流越急,落下下頜落上衣領落在衣襟最後將被褥也濕了一大片,她就這樣盤膝坐在一半雨水一半血水的被褥中,目光裏燃著火,嘴角流著血,神情和手指卻平靜如一的,注意著長孫無極。
她隻看著長孫無極。
看他背影消瘦,看他烏髮如絲,看他輪廓精緻卻又蒼白如透明的側臉,看他平靜垂下的長長眼睫。
這樣的他,這樣寫在她記憶裏永不磨滅的容顏,她可以不自私擁有,但永不願意就這樣任其永遠消失。
她要他好好的活,如遇見她之前那般,尊貴,瀟灑,自如,強大,在人間的頂端將風雲翻覆俯瞰,一笑間變換滄桑。
為了這些本就該屬於他的字眼,她不惜誇父逐日般奔跑,搶在命運的前方,想要拚湊回完整的無暇的他。
哪怕那代價,是用她一生的尊嚴來換取。
就讓她這一生……自私一回,哪怕從此後背負永生的罪。
有人在大聲的笑,有人在無聲的哭。
雨地裏,身強力壯精力充沛的紫披風們,輪番品嚐著身下的女子,享受著此生未曾嚐試過的雨中的「滑溜如魚舒爽潤澤」的馳騁。
雪白的肌膚沾滿粘稠的水汁,在地麵上也似魚般的撲騰,慘叫聲已經漸漸弱下去,那一方摸爬滾打的地麵上,有淡紅的色澤不停的混入雨水,四散流開。
男子們縱情的笑,啪啪的互相拍打,肆意嘲笑聲響徹庭院,傳入寂靜的室內。
「……爺不是說嘛,就在他們麵前玩!保準屁也不敢放一個!」
「什麼玩意,敢和咱們作對?」
「看呀……爺好爽……出來磕幾個頭,爺高興了也分你玩玩!」
「給爺舔幹淨就成!」
一陣肆意的狂笑聲,夾雜著女子似乎拚盡力氣的淒厲高呼:
「蒼天無眼!不佑無辜!」
「轟!」
一聲炸雷響在當庭,震得連屋子都似乎晃了晃,蒼穹之上閃電穿梭,明滅飛射,黑雲被層層鍍亮,魚鱗金甲一般沉沉壓下來。
蒼天有怒!
巨雷震得滿院男子住了聲,震得跪在地下的鐵成身子一歪,撞在床邊,長孫無極和孟扶搖都晃了晃,隨即長孫無極衣襟裏,突然滾落一個小小的盒子。
盒子打開,現出先前孟扶搖交給他的雪白藥丸。
藥香清冽,逼入鼻端,孟扶搖睜眼,這一霎目光如電,在藥丸上掠過。
功力提升……功力提升……能提升,就能早一點脫手,就能救下這女子一條性命!
她自動忽略掉宗越的再三告誡——藥性霸道,服後必須靜養一月,慢養真氣不動武。
孟扶搖目光抬起,直接逼向鍾易,示意他將藥丸餵給她。
鍾易猶豫了一下,孟扶搖目光愈厲,鍾易眼神在她唇角至今未斷流的鮮血上掠過,咬咬牙,快步上前,將藥丸塞入她口中。
他有些擔心的手撐在床沿,仔細觀察孟扶搖神態,藥丸入口,幾乎是剎那,孟扶搖肌膚轉紅,連未戴麵具的手腕都是通紅的,彷彿全身的血氣都被剎那激起,鍾易嚇了一跳,隨即便見紅色退去,孟扶搖恢復正常。
藥丸入口,孟扶搖腦中便是一暈,彷彿一個巨炮在胸中炸響,將血肉意識瞬間炸開碎屑飛上雲端,遍身血氣剎那一湧,直欲噴薄而出,此時正是提升功力的沖關關頭,隻要她順勢一引,第七層便可再上一級,然而孟扶搖卻立刻逆轉丹田之力,將那真氣往長孫無極經脈裏一送,感覺掌下身子一震,長孫無極龜息的真氣,因這突如其來沛然莫禦的一衝,終於甦醒,開始了緩慢的自我修復。
孟扶搖舒口氣,小心的收回手,她手掌離開長孫無極後心那一霎還很小心很穩定,一旦完會脫離他的身體,立刻就成了一道閃電!
黑色的,卻燃燒著紅色烈火的閃電!
那黑色閃電在室中唰的一晃,快得彷彿四麵都是那淡淡殘影,便即消失,隻留下一聲低喝:「鐵成留下護衛!」
大雨未休。
「轟然」一聲,彷彿第二聲巨雷,男子們抬頭,便見對麵屋子窗戶突然齊齊破碎,一道黑色身影,奔雷一般飆了出來。
比雷更烈,比閃電更急,比暴雨更猛,比血色更烈!
那人半空中腳一蹬,一腳便蹬翻了半麵牆!轟隆倒塌聲中她旋身一踢,飛落的磚頭頓時被她踢成漫天石影,劈頭蓋臉兇猛無倫的砸向那群紫披風。
「列陣——」一聲高喝,訓練有素的紫披風反應極快,齊齊赤著身子鯉魚打挺的跳起,身影閃動瞬間拉開陣法,那些飛落的磚頭,反而全部砸向了地上的女人。
孟扶搖卻已經到了。
她身手貼地,黑鷂子一般輕巧靈捷的掠過來,手一抄便將那女子撈起,抓著她零碎的衣物將她身體勉強遮了,往旁邊天井裏的一個籐蘿花架下一放,隨即一個轉身,半空裏一個觔鬥,便翻到了陣法側邊一個紫披風身前。
那正是這個剛剛拉開的陣法最弱的一環——這人剛剛瀉火,衣服最不整,還在試圖拉褲子。
孟扶搖什麼花哨招數都不玩,直接將自己當成炮彈,轟隆隆的撞過去,她將自己撞成了一道黑光一道流影一道狂嘯著的巨石,四麵裏連綿城牆的雨水被她的罡氣和真力撞得四散濺開,她身週一米方圓內成為真空,滴水難潑!
她黑色巨石一般當頭砸下,在牢牢鎖定無法躲避的對方眼底看見絕望膽寒的驚恐。
令她快意,令她滿腔似要迸射的悲憤熱血有所宣洩的驚恐!
「哧!」
身子撞上的那一刻,肘底暗藏的「弒天」一現又隱,現的時候烏黑,隱的時候血紅。
雨地上潑辣辣射上一道寬寬的血虹!
孟扶搖笑,近乎瘋狂的大笑,一抬手黑光一劃,那頭顱血糊糊飛出,砸向他身側同伴!
那人看見剛才還好好站在自己身側的同伴的頭顱突然向自己飛來,頭顱上還殘留著人生最後一刻的絕望和驚恐,那般越來越清晰的放大在自己的視野裏,噴湧的鮮血飛濺,糊住了他的眼。
然後他便覺得脖子一涼。
隨即他看見自己的頭顱也飛了出去,在深黑的暴雨的夜空裏詭異的打著旋,翻翻騰騰間變換了三百六十度的全景,看見四麵的屋舍,看見屋舍上一動不動隱伏的人影,看見滿院子的屍首和還在外院翻箱倒櫃找細軟的兄弟們,看見自己的身體,站在雨地裏,然後被那道可怕的黑色颶風,一腳給踢了出去。
「砰——」
連鎖人頭踢!
剛死的這個人的人頭和屍體,再次被孟扶搖踢了出去,撞向下一個。
下一個暴退!卻退不過那人頭夾帶著孟扶搖暴怒之下真力的疾,劍還沒拔出一半,死人頭顱凸出的眼晴已經逼到了他眼前,那翻白的眼珠一頂,隨即他覺得腦中白光一閃,然後什麼東西也爆了。
他的人頭也生生的被砸了出去,砸向下一個!
死亡頭顱之多米諾骨牌。
「砰砰砰砰」的悶響不斷響起,暴雨之聲裏像是猛獸一聲聲的低吼咆哮,滾滾響在庭院之中,孟扶搖濕透的黑色身影已經摸不清那般具體的輪廓,隻看見團團的風和影,在人群中穿插來去,那風裏四濺開紅紅白白花花綠綠,帶著漫天的斷肢殘臂和碎肉零星,伴隨著一聲連著一聲不間斷的低嗥慘叫,滌盪開這血腥午夜不休的暴雨。
剎那之間,連殺九人!
庭院之中雨中施暴的十個,是這一隊中身體最好武功最高精力最旺盛的十個,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強大到敢於在暴雨之中行房事,紫披風本身就是王朝最彪悍最悍厲的暗殺揖捕機器,一向採用最鐵血最無情的方式進行訓練,這一隊尤其是精英中的精英,按說就算遇上孟扶搖,多少還能支持一刻。
然而絕世人物不惜傷損之爆血之擊,風雷辟易!
這最優秀的十人,依舊絲毫不能抵擋孟扶搖不顧一切的霹靂之殺雷霆之怒口
孟扶搖颶風前進,剎那踏著九人之屍,衝到最後一人身邊,這正是這次獵艷滅門行動的領頭者,那名最先將李家新婦扔在孟扶搖門前的隊長。
他也最聰明,隔著雨幕看見頭顱一個接一個連環飛撞的那一刻,立即便試圖後退轉身。
他剛剛移步,天際一個閃電豁拉拉劈下來,正劈在他腳前,庭院青石地被打得焦裂的一條縫,隻差一步便燒了他腳趾。
他嚇得一縮腳,隨即便聽見身後風聲。
那風聲一閃便至,然後亮徹天地的白光裏,他看見黑色的光芒揚起,狠狠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