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2 / 3)

到得現在,孟扶搖和長孫無極都隱約知道這人大概是誰——當一個人縱橫天下三十年,所見之人不知凡幾,卻連他是男是女都沒有人知道的話,這個人的神秘和善於偽裝,自然是天下第一。

所以與其花功夫慢慢去查他以什麼身份潛伏在船上,現在還在不在船中,還不如等他再次繼續。

那晚救的那個孩子也查問過,鐵成第一時間就去開了他的艙門,那孩子靜靜睡著毫無動靜,直到第二天才醒過來,說自己是下遊昌縣漁民家的孩子,家裏交不出護船費,便賣了他給漕幫幫主打雜,簽的是生死契,從此後死活不論,今年漕幫行船諸事不利,又遭朝廷打壓,幫中便商議著舉行廢止數十年的活祭,在奴婢中抽籤,他正好倒黴抽中。

這孩子還處於變聲期,又出語遲鈍,雜七雜八的講了許久才講清楚,孟扶搖聽著,也沒聽出什麼破綻來,便命人打發他回家。

船行一晝夜,在廣成縣靠岸,孟扶搖揣著一團邪火,心中充滿對整個璿璣皇族的痛恨,拎著漕幫那個副幫主大踏步上岸,她一路上目不斜視,長孫無極沉默著跟在她身後,鐵成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兩人一夜過來怎麼就天翻地覆,卻也樂見其成高高興興隨著。

孟扶搖拎著人,雄赳赳氣昂昂直奔城外九嶺山綠林聚會地,她今天就是來搶盟主的,不管得罪她的那個是不是鳳淨睿,她都要給他找點岔子!

聚會地是在一個隱秘的半山腰的平台上,幾人還沒走到地點,突聽上頭喧嘩聲響,隨即有紛紛怒罵之聲。

「什麼玩意!夾七纏八的!」

「滾出去!」

「莫不是個朝廷派來的奸細?」

「搜身!」

半晌聽得砰砰乓乓幾響,一人哎喲連聲,大叫:「都是男人,摸什麼摸!」

過了一會又叫:「區區不過前來遊山誤入此地,衝撞各位賠了禮便是……你們……好生無禮!」

過一會叫:「區區生氣了!」

再過一會又叫:「區區真的生氣了!」

撕擄之聲愈烈,夾雜哄笑之聲,一人輕蔑的道:「讀書人!」

「扔出去!」

「啪」一聲一道影手一閃,一個白影子骨碌碌滾出來,直直砸向走在最前麵的孟扶搖和鐵成。

鐵成袖手——他家主子好動,肯定會接的。

孟扶搖抬手——一巴掌就把那影子給煽了出去。

男人!

隻穿內衣的男人!

白皮膚隻穿內衣的男人!

連犯孟大王三大忌!

孟扶搖滿心厭惡將之煽飛,目不斜視大踏步走過去,直直踩在那個哎呀喂喲的傢夥身上,讓也不讓的跨過。

元寶大人從長孫無極懷中鑽出來,含著爪子抖抖索索,看來主子要它及時轉移陣地是正確的,孟大王現在對男性生物過敏!

那人踩在孟扶搖腳下,大叫:「骨頭斷了!」

孟扶搖順手砸下一錠金子。

「醫藥費!」

醫藥費砸在肋骨上啪的一聲——這回好像真斷了……

那人痛得絲絲吸氣,抓著那錠金子便砸出去:「區區真的真的生氣了!」

鐵成低頭看看那張還有點娃娃氣的漂亮臉兒,皺眉罵一聲:「繡花枕頭。」再次鄙視的跨過去。

長孫無極幹脆就沒看腳底,那一大坨就混若無物的被扔下……

轉過山道便是那個平台,一大群形形色色衣著各異的漢子們正聚在一起吵得不可開交,看見孟扶搖幾人進來都停了嘴詫然看過來,有人皺眉道:「又什麼人亂闖,打出去!」

立即有人反唇相譏:「黑煞牛老大,好像你還沒坐上這盟主之位吧?咋就自說自話的命令上了?」

那牛老大牛眼一瞪:「手下敗將,有臉說話?」

那人漲得臉通紅,脖子一梗,道:「你不也是白山舵總舵主的手下敗將?你有臉?」

轟然一聲又吵了起來,大抵就是誰是誰的手下敗將再延伸到誰和誰的媽媽姐姐姨媽奶奶發生某些友好深度接觸最後上升到對那些友好接觸過的媽媽姐姐姨媽奶奶的人體器官的富有民間藝術性和想像擬人化的精彩形容……

「閉嘴!」

一聲大喝驚得所有人霍然回首,這才想起新一波的盟主之爭一起,把剛才的那幾個闖入者又忘記了,當即有人大吼:「你什麼玩意,有你大呼小叫的?」

「我?」孟扶搖指指自己鼻子,將那漕幫哥幫主往地下一頓,「你們新盟主!」

滿山坳裏靜了一靜,隨即爆發出響徹雲霄的大笑,這些刀頭舔血的粗莽漢子們連罵都懶得罵了,看稀奇似的看著這個清清瘦瘦的少年——孟扶搖一向不在人多的地方以真麵目示人,麵具又戴起來了。

「我來教你們這一盤散沙烏合之眾怎麼和朝廷對抗,怎麼在朝廷擠壓之下獲取更多的生存空間。」孟扶搖彷彿沒聽見那些哄笑聲,大馬金刀的在一塊山石上坐下,「在此之前,我先教教你們什麼是對盟主的規矩。」

她對著那個白山舵主,那個牛老大招招手,道:「來,來挨揍。」

白山舵主看起來倒是個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並不參與粗漢子們的汙言穢語,一直麵帶不屑之色坐在一邊,此時也矜持的笑一笑,道:「小子狂妄,容你多活一刻,牛幫主,還是你去教訓,教訓吧。」

那牛老大對他倒是服氣,嗡聲嗡氣應了一句,提著兩把特製的厚重樸刀上前來,他雙腿粗短青筋畢露,一個腳印便是一道深坑,看出來外家功夫不錯,底盤功夫也好。

刀光一揚,白光灼眼,牛老大咧開一嘴大牙,喝聲如雷:「那小子,來挨揍!」

「啪!」

「揍」字尾音未落,滿地裏突然蹦出白花花的大牙,大牙在黑色石頭地麵上珠子似的亂蹦,蹦出無數驚訝駭然的目光和突如其來的靜默。

長孫無極懷裏剛剛探頭的元寶大人霍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偶滴大牙……

「學我一個字,一顆牙!」孟扶搖好像根本就沒動過,繼續冷笑著坐在石頭上,「三顆!自己記著!」

隨即她聽見深深呼吸之聲,一轉頭,卻見那呼聲最高的白山總舵主正慢慢起身,禪撣幹幹淨淨的青衫,一步步向她行過來。

孟扶搖眼光一瞥,倒有了幾分讚賞,這位舵主倒是個高手,單是那幾步步法,便渾然天成無懈可擊,比橫練功夫雖好內力卻不足的牛老大強許多。

不過對她來說,還是不夠看。

白山總舵主原本沒將她放在眼底,經過牛老大那一巴掌,現在對她也很警惕,不過依舊認為,剛才那一下隻是牛老大太大意,以及孟扶搖身法特別快一點而已,不給她近身的機會,不就成了?

他腰間一抽,一道灰色影子無聲彈捲開來,用的居然是長鞭,那鞭長得超過一般鞭身,人站得遠遠,長鞭已經到了孟扶搖麵門,四麵風聲烈烈,鞭尖卻靜若深水利鋒一線,直逼孟扶搖雙眼。

孟扶搖一伸手,看起來也不快,然而那玉般的手一捉便捉住了貫注真力精鋼一般的鞭梢。

然後她手腕一振一彈,鞭身上立即波浪一般起了韻律奇異的震動,那震動逐浪躍波,震得白山總舵主手指一軟,鞭柄已經脫手,孟扶搖抓住軟下的鞭梢,手指一抖整個長達一丈的長鞭抖得筆直,當胸對他一搗。

白山舵舵主立即噴著鮮血栽出去,栽入惶然迎上的人群。

孟扶搖將鞭子一扔,淡淡道:「別浪費時間,一起上。」

於是也就一起上了。

於是辟辟啪啪的很快地上就躺一堆了。

一刻鍾後孟扶搖站起身,伸個懶腰,道:「總體水準不高,單兵作戰能力不強,也就搞個人海戰術了。」

她對著手下敗將們伸手:「令牌。」

眾人齊齊扭頭看白山總舵主,那人悶聲不吭遞上。

綠林中人,沒政壇中人那麼多花花腸子,認打服輸,誰拳頭重誰就老大,江湖習氣越濃的地方,反而越好管束。

孟扶搖讓鐵成統計了一下這裏的瓢把子,有十八位之多,所統領的幫會大大小小,大的數千人,小的數百人,分佈北境各地,勢力上和長天幫都有距離,但是,蟻多咬死象嘛。

何況孟扶搖還驚喜的發現,十八家之中居然還有個教流會。

所謂教流會,就是三教九流,其實專指下九流,是為那些走江湖唱戲吹鼓娼妓馬戲剃頭搓背賣雜貨配種之類的操賤役者所設的幫會,這些人常受欺淩,比尋常人更需要保護,手頭上也有活錢,交起會費來幹脆利落,所以算是個有錢的幫會,但是在這樣的場合,卻毫無地位縮在一邊,每個人經過時都要賞口唾沫。

孟扶搖打圓場:「哎呀不要歧視底層勞動人民嘛。」

有人憤憤:「這些人連拍花子都收,喪盡天良!」

被罵的人腦袋夾到褲襠裏,孟扶搖把人家褲襠裏的腦袋拔出來問:「拍花子?」

拍花子就是人販子,掌心裏塗了密藥,向對方肩上臉上一拍,便得乖乖跟了走,這是連三教九流都入不了的最下賤無恥行業,綠林好漢們連和他們坐在一起都覺得髒了屁股,一個個怒目而視,這些人卻抓著不知道從哪偷來的拜帖硬要參加,抱著拜帖縮在一邊寧可被吐幾口吐沫也要死賴著。

孟扶搖想了想,招手喚他們那個臉上有個大痣,痣上還有三根長毛的會主,那人喜出望外的過來,問了幾句才知道,十一皇子掃黃打黑,聲勢轟轟烈烈,但是和黑社會又那麼不清不楚,那麼抓到的人從哪裏來?自然是其他各家沒給他交保護費的幫會,以及三教九流這些根基單薄無依無靠的江湖浪人,這些人才是真正被逼得無處生存的喪家之犬,無奈之下才想著靠上哪棵大樹博個生存機會。

孟扶搖蹲在那裏,歎氣:「都是可憐人啊……」

底下會長淚奔,拚命給孟扶搖塞錢:「盟主您好歹算我們一個。」

孟扶搖樂了,這丫好,第一個喊盟主,還喊得這麼嘎崩脆,她猥瑣的笑,拍拍手站起來,道:「俺既做了這個盟主,不會讓你們白喊一聲,從現在開始,你們給我做三件事,做好了,從此後顧無憂。」

她不聽底下那一群嗡嗡驚詫議論之聲,大聲道:「第一,教流會派出最優秀的拍花子,娼妓,剃頭匠搓背工乃至小偷,總之我不管你們派出誰,給我想盡一切辦法接近十一皇子手下隨員,探聽清楚哪些人和哪些幫會有具體勾結,要具體到每個幫會的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