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低語聲聲,卻瞞不過「破九霄」突破第六層耳聰目明的孟扶搖,她無聲的磨磨牙,望天,好,好,真是故人,你為啥要叫佛蓮公主?你為什麼不叫纏粘公主?長孫無極那廝說得還是太客氣了,什麼偏執?我看就是個BT。
磨了半天牙,又忍不住幸災樂禍看長孫無極,是吧?趕了半天還是趕不走了吧?人家根本沒打算另尋良人,這不,等不及了,一路攆著你就是不放呢。
她一邊幸災樂禍,一邊又覺得有點堵心,卻又不想搞清楚自己為何堵心,幹脆扭過臉去,看裴瑗和雅蘭珠打得五顏六色,怪術頻出。
殿上,長孫無極方纔的笑意已去,卻也沒什麼表情,他偏過臉和戰北恆說話,對眾人的目光視若不見,對佛蓮也完全的視若無睹,佛蓮倒是毫不介意的靜靜笑著,柔雅的偏頭和自己兄長絮絮而談,倒是她那個病歪歪的兄長看起來神情不豫,時不時瞪長孫無極一眼。
此時人終於到齊,鍾鼓齊響儀仗排開,戰南成上殿就坐,一轉目看見佛蓮公主,怔了怔,隨即笑道,「太子可要公主上來就座?」
長孫無極還是不看佛蓮,隻淡淡道,「謝陛下好意,無須。」
大殿空間廣闊,他聲音不高,殿中戰北恆在說話,大部分人都沒聽見這句拒絕,佛蓮公主卻突然拂了拂柚。
鳳四皇子疑感的撇過頭看她,佛蓮微笑,道,「一隻螞蟻爬上案幾,我給送出去,螻蟻尚且貪生呢。」
「妹妹真是憐憫眾生。」鳳四皇子讚賞的點點頭,又轉過頭去。
佛蓮微笑著,將指甲探出衣袖,不動聲色的慢慢在金磚地上碾,她的指甲修剪得尖利,小刀似的,一點點碾過地上那一點微物……小小的螞蟻,整整齊齊三段,觸鬚、頭、身……
殿中,戰北恆在複述現則,眾人都沉默聽著。
最後一戰,混戰!
最後五人:孟扶搖、雅蘭珠、裴瑗、澹台宇,巴古。
混戰,意味著誰先上誰最有可能吃虧,五人沉默著,看客都心領神會的開始喝茶,覺得這個最難的開頭,一定是要磨蹭一陣的。
結果戰北恆話音剛落,一人就躥了出來,五彩玲瓏,小辮子亂飛,大喇喇站在場中對著裴瑗勾手指,「老妖婆,出來受死。」
裴瑗麵紗外雙眼噴火,冷笑著跨了出來,道:「你想死我也成全你。」
孟扶搖立即也無恥的起身跨前一步:「哎,我也想你死,兩個打一個成不成?」
全場絕倒,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好歹還是個魁首呼聲最高的呢,一點都沒自重身份的自覺。
戰北恆道,「可兩兩對戰,可依次挑戰,但不可同時多對一。」
孟扶搖攤手,道,「我上來了就不打算下去,那麼雅蘭珠你先,我就一邊蹲著。」
「何必讓孟將軍閑著呢?在下等先請一陣就是。」身後,澹台宇和巴古齊齊跟了上來。
澹台宇微笑,「她們女人打她們的,我們男人打我們的就是。」
孟扶搖眉一挑,知道這倆傢夥大抵是想先解決掉她這個風頭最勁的,然後再撿裴瑗和雅蘭珠兩敗俱傷的便宜。當下也就笑笑,道:「成,誰先?」
澹台宇上前一步,對她拱拱手。
孟扶搖的目光,卻在他身後巴古的臉上掠過,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短髮,膚色很黑,麵容輪廓很深,有點山地部族的容貌特徵,人不胖,氣質卻很「重」,不是沉穩的那種感覺,倒更像是練過一種奇異功力的壓迫感和沉重感,這個人在前期一直表現平平,卻也一直毫無窒礙的闖入前五,孟扶搖看著巴古,隱約覺得他氣質有點古怪,對麵,澹台宇卻已經衝了過來。
這個高個子青年,使一柄比他個子還長的混鐵長鞭,鞭分三色,也分三段,每段以活扣連接,舞起來不同尋常鞭子流利,卻一波三折的更加奇詭,中段還在左側,前段卻已可能在右側,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似一條既堅硬又柔軟的怪蛇,角度刁鑽,光影亂躥,更厲害的是,這種類似三節棍的武器,環扣處一般最脆弱,但是這個長鞭,環扣處所用材質,非金非鐵,設計精巧,看出來很難對付。
澹台宇揚眉一笑手腕一振,長鞭分三個角度攻來,角度難測,他手中這武器,來自於天下頂尖高人之手,號稱堅不可破,澹台宇對此極有信心。
孟扶搖來了興致,喝一聲,「有意思。」已經迎了上去,她自己本就是個出招刁鑽的,「破九霄」擁有內功、拳、刀三套功法的完整體係,孟扶搖在此基礎上加入個人長時間混跡江湖的一些實戰經驗,對死老道士原本教的刀法大膽的做了探索和改進,這一套刀法一直在不斷的對戰經驗中摸索完善,如今也該到了實踐的時候。
她刀出,九霄之電裂天而來,那是黑色的閃電,自高山奔下,剎那間穿越風沙瀚海,剖開沉厚的大地背脊,所經之處泥沙齊亂石飛濺,卻又一線直裂切地無聲,那些點射、穿插、橫切、豎劈、每一刀都卡在節點,每一刀都正當鞭鋒。
她原先出招中的風雷之聲,因為大風功力的完全被吸收,終於圓滿流轉,化在了屬於她自己的真力之中,那些外溢的力度被收斂,便成全了她自已如臂使指的更進一層的功力,她這次的刀法,不再虎虎生風,卻猛烈又輕盈,隼利又平靜,平靜裏蘊著無窮的力,濤生雲卷,皆由她決。
叮叮叮叮叮叮叮!
第一百一十招,孟扶搖的刀尖接連和澹台宇相撞七次,全部全部擊在鞭的中段環扣處,這七次每次相擊,手法和力道都有細微差別,一層比一層緊,每層都擊在前力未盡後力初生處,形成迴旋之力,如波逐浪盤旋不休,隨即「嚓」一聲,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鞭子終於出現裂縫,如蛇被打中七寸般突然一垂,善於抓住時機的孟扶搖立即向前一衝橫刀一拖,「噹!」
一節鐵鞭落地,在金磚地上濺起火花。
澹台宇白著臉色向後一退,這鞭子非同等閑,尤其環扣處機關掌握在自己手中,刀砍不斷,試目硬攻的人往往傷於鞭下,這是他家傳神兵,當初父親傳給他時就驕傲的說,此鞭無人可破,他也確實仗著這武器打遍本國少有敵手,不想今日,居然被人破了。
孟扶搖一招得手絕不放過,澹台宇退她便進,錯步一衝又是連擊七聲,「噹」一聲,中段落。
這聲「噹」發出來的時候,孟扶搖突然覺得心跳了跳,似乎有人揪著她的心尖抖了抖得感覺,隨即全身勁氣一洩,但也就是剎那之間,便又恢復了正常。
她也沒在意,笑吟吟一抬刀,對澹台宇一指,道,「還繼續嗎?」
澹台宇神色灰敗,收起三截斷鞭,道,「在下認輸。」拖了鞭子下台去,底下懂行的看客都在交頭接耳,對那鞭子指點不休,露出惋惜之色,孟扶搖心情甚好,哈哈一笑,道,「巴先生。」
「巴古。」那漢子半合著眼睛答,他口音頗有些怪異。
孟扶搖皺皺眉,她不喜歡這個陰陽怪氣的巴古,冷笑道,「好吧,八姑,咱們直接動手如何?」
巴古抬起眼,淡淡道,「我已經開始了。」
孟扶搖又一怔,隨即便覺得心口處一緊,如被無形大錘「通」的一撞,撞得她心中一痛,未癒內傷險些激發,她頓時想起先前和澹台宇對戰時那心跳感受,頓時明白巴古那句話的意思——這看起來很沉厚的人,竟然在她和澹台宇對戰時,便已經出手偷襲了!
孟扶搖大怒,刀光一閃便撲了過去,敢陰老娘?老娘會陰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個角落玩尿和泥巴呢!
她撲過去,黑色刀光如黑泉倒掛,豁刺刺瀉了來,那一道匹練似的刀光,裏層亮白,那是「破九霄」第六層「日昇」的純正色彩,外層呈朦能淺白,那是月魄練氣之寶所擁有的獨特顏色,而刀行之處,風聲將氣流捲成漩渦,層層相撞!
動了真怒的孟扶搖,一次性的將「破九霄」、大風和月魄的真力,全數使了出來!
她刀出,不同先前吹雲落雨般的無聲,而是華光萬丈,殺氣淩人,剎那間便到了巴古胸膛!
然而對麵一直靜靜站著的巴古,依舊沒有移動,他突然詭異一笑,隨即單手對著孟扶搖一張。
手心裏竟然畫著一隻眼睛,眼角上挑,眼瞳墨黑,眼神詭異,那眼睛直直「盯」著孟扶搖,似要「看」進她內心深處。
孟扶搖裹著那萬丈華光衝過來,巴古依舊沒有動彈,他隻是握了握畫著眼睛的那隻手,那「眼睛」,便似突然眨了眨。
華光如扇,緩緩鋪開。
華光裏,突然出現了久違的陌生又熟悉的場景。
潔白的牆壁,潔白的被褥,床邊的標號的小櫃和櫃上的花,粉色衣裳輕盈行走的護士,小推車裏滿滿的藥品,鐵架子上晃著的吊針……還有,病床上穿著藍白相間病號服,憔悴而嬴瘦的……母親!
她在那樣的華光裏無比真實的存在,孟扶搖甚至能聽見護衛溫柔的詢問聲,母親含笑的回答聲,吊瓶撞在鐵架上的丁玲聲,別的來看望病人的家屬的腳步聲。
而孟扶搖更看見自己的刀,正直直的向著她的心口奔去。
心神俱摧天崩地裂!
刀光鋪開。
母親抬起頭來,向著攜刀衝來的孟扶搖虛弱的微笑,她說:「扶搖……」
媽媽!
孟扶搖到那間,真力死死一收,全身血液剎那被狂猛的反彈真力激起暴湧,一口血迫到喉間!
孟扶搖詭異的看見隔時空的母親,並為此險些神魂飛散的時刻,戰南成正和長孫無極微笑寒暄,經過孟扶搖破澹台宇長鞭那一戰精妙手法的展示,一直表現平平的巴古和一直表現精彩的孟扶搖的對戰便實在沒有了期待感,眾人都錯開了注意力,說閑話的說閑話,喝茶的喝茶,拉關係的拉關係,更多的愛八卦的人,卻都將注意力轉到那對著名的未婚夫妻身上。
戰南成便在問長孫無極,「恕我冒昧,聽聞太子和佛蓮公主定親已久,為何至今沒有大婚?朕還指望著,什麼時辰叨擾一杯喜酒呢。」
他嗬嗬的笑,全場各國皇族,大多聽見了這句話,齊齊豎起耳朵。
佛蓮公主緩緩放下茶盞,直起腰,垂下眼睫,手交握著擱在膝上。
整個大殿中,除了打架的那兩對,所有目光中集中在長孫無極身上,原本有些喧鬧的大殿,突然詭異的沉靜下來。
眾目睽睽下,長孫無極沉默著,長久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