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思慕之深
「哦……」孟扶搖手遮在眼上,懶懶的答了一聲,又靜了靜,才拖著聲音問,「咋……啦……」
「是那個佛……」雲痕一轉眼,看見孟扶搖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想起她今天被擄逃生,對戰煙殺,又受了傷,著實辛苦疲憊,哪裏還有精力聽閑話,笑了笑,給她蓋上被子,吹熄了燈火。
燈火一暗,室內陷入黑暗的沉寂,雲痕卻並沒有立即離開,他立在室中,沉靜不語,月光穿窗而入,如水般款款展開,照見他靜靜俯視孟扶搖的眼神,清亮、鮮明、星火閃爍,如玉之涼如水之深。
扶搖,屬於你的大風終將起,也許我終究隻能附著你飛舞的尾翼,然而我依舊慶幸我的幸運,使我沒被你扔下太遠。
終有一日,我要騰空躍起,和你並行。
孟扶搖養了兩日傷,這兩日之內她被蒙古大夫好生摧殘,宗越認為她就是個叛逆種子,關照了小心燕驚塵還是著了人家的道,現在帶傷上陣,活該,於是他一邊冷嘲熱諷一邊沒日沒夜抓著孟扶搖治傷,孟扶搖哀嚎,「我要打架,你總得給我休息好吧?」宗越毫不理會,冷然答,「你見過誰兩日內能治好內傷的?現在隻能給你把傷勢趕緊鎮下去,你還得祈禱比武時不能遇見內功純陰的對手,否則傷勢引發,你別說第一,第三輪都別想過!」
他說話時臉色如雪,毫不動容,自從那日找到孟扶搖後他就一直這德行,弄得最近幾天連元寶大人放屁都小心夾著,害怕他以汙染空氣為由將它丟進茅廁,孟扶搖也不敢頂嘴,暗恨那個軒轅昀,八成和宗越八字不合,等下她要遇見他,狠狠揍之。
三日後,第三輪比試如期開場,一大早台下便擠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五洲大陸民風好武,武者為尊,這種盛會自然人人趨之若鶩,孟扶搖到的時候,差點擠不進場,連連歎息天煞傻鳥為毛不趁機會賣門票。
按照規則,各自抽籤,簽分紅黑兩種,按抽到的相同號數兩兩對戰,比試由戰北恆主持,在抽籤之前,戰北恆宣佈最後一輪規則修改,第三輪決出的十人先抽籤對戰,敗者落入後五名,前五名的爭奪則實行挑戰製,誰認為自已一定拿第一,上去下戰書就是,誰在比武台上呆得時間最久,誰就是真武魁首。
規則一出底下哄然,這不等於車輪戰?第一個上去的,豈不是要麵對四輪高手攻擊,不就是個輸?這賽製也太不公平,戰北恆麵對群情洶湧,含笑抬手向下壓了壓,道,「各位隻覺得這賽製不公,然而抽籤豈不更不公?前十高手,實力自有高下,假如第六名抽上了第一名,那自然是穩輸,但假如他遇上了第五名,誰知鹿死誰手?關係到真武前五的名次高下,差一名便天差地遠,既然是以武稱尊,我真武大會當然要擢選最具實力的高手,不論運氣,拿實力說話!」
他又含笑看郭平戎,古淩風,軒轅昀,雅蘭珠,雲痕,燕驚塵等人,問,「幾位意下如何?」
郭平戎沒有表情,擦著自己的劍,孟扶搖自從當初將軍府一戰後還是第一次當麵看他,隻覺得這位郭將軍武功沒退步,整個人的精神氣卻似乎早已洩盡,神情木然目光呆滯,隻知道不停擦自已的劍,也不知道當初長孫無極對他用了什麼手法,把好好一個人搞成這樣,孟扶搖想著,不禁抿嘴一笑,大概,是當初太淵密林裏對付齊尋意的屬下時所用的手法吧,符合長孫無極那德行——斯文,優雅,惡毒得不動聲色。
古淩風是主場代表,自然從不肯示弱,朗聲一笑道,「就是王爺說的,實力說話!!」
軒轅國那位軒轅昀公子,不僅年輕得讓人驚訝,氣質也少見的嫻雅,容貌尤其清麗,來比武場後一直像在尋找誰,眼光轉了幾圈便浮上了一層失望之色,此時見恆王詢問,還沒開口臉先紅了紅,細聲細氣道,「聽憑王爺吩咐。」
雅蘭珠把玩著自己的小辮子,漫不經心道,「我就是來玩咧,多幾個人打架才好玩。」
雲痕則默然點頭,燕驚塵微笑一揖,溫文爾雅答,「王爺英明。」
孟扶搖的眼光,在他臉上掠了掠,他臉色不太好看,眼下青灰更深了些,但那天兩力相撞他雖在其中,也隻是擦著邊而已,按說傷得還沒她重,怎麼臉色難看得像半個死人,孟扶搖惡毒的想,八成是縱慾過度咧。
幾個最有實力問鼎魁首的沒意見,別人自然沒什麼說的,戰北恆點了點頭,手一揮,小廝棒上簽盒來。
孟扶搖目光盯著古淩風,很希望抽著他,趁此機會宰了他——規則是規定點到即止,非必要不可傷人性命,但是她一定會溫柔的點,點他到姥姥家。
簽盒搬過來,很大的盒子,為了表示公平,兩邊開了兩道槽,大家一起同時伸手進去摸,孟扶搖盯著那兩道槽,心想天煞到底是什麼意思,何必要在這上麵玩公正?反正都是閉著眼睛摸,先後有什麼區別?
還有,搞那麼大那麼長的盒子做什麼?那麼大地方,散落二十根簽,摸還要摸一陣——拖延時間?想幹啥?
她心裏疑感,便留了個心眼,動作慢騰騰的過去,眼光在眾人手上掃射——如果有貓膩,那一定是在手上,隻有伸進盒子無人看見的手,才好做手腳。
然後她看見了古淩風的手。
那手上五指平短,指甲微紅,分明練過什麼毒掌,更重要的是,他的中指之上,戴著一個黑色的戒指。
戒指像是普通的黑曜石,鑲石巨大,除此之外並無異常,可孟扶搖相信,隻要那戒指一動,戒麵上肯定會出來一些不太美好的東西。
看樣子古淩風和戰北恆之間已經有了默契,對真武第一勢在必得了。
古淩風站在她斜對麵,身邊左側是軒轅昀,右側是郭平戎,正對著雲痕。
孟扶搖手伸下去,拉了拉雲痕袖子,示意他注意古淩風的手,雲痕目光一閃,極慢極慢,不易被人察覺的點頭。
二十個人,手都伸了進去。
孟扶搖手伸進去後,先彈了彈自己袖子,袖子裏有某大人——孟扶搖比武不肯帶它,丫堅持要求跟來看戲,打滾撤潑裝死上吊,孟扶搖鬧不過隻好帶著,原本是打算抽籤後就把它扔給台下的鐵成,現在,正好。
元寶大人無聲無息進了簽盒,抱著個果子,坐在黑暗裏慢慢啃,目光灼灼盯著古淩風的手,然後,牽著孟扶搖的手指,慢慢靠向那方向。
古淩風的手,正向左邊的軒轅昀靠去——月魄弟子是個勁敵,先期表現也最好,先拿他下手。
元寶大人立即抓住孟扶搖小指,向左搖了擺,孟扶搖抬頭看看軒轅昀,有些猶豫,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夜一回首時看見的淚光,心中一軟。
她的手,慢慢靠了過去。
黑暗中,二十雙手,除了另懷心思的三雙,其餘都在各自摸著簽。
孟扶搖的手,突然閃電般一伸!
指尖一彈一縷勁風飛射,驚電掠空,直射脈門!
勁風逼近,古淩風驚覺不對,下意識縮手,橫掌一拍,然而孟扶搖的手早已更快的等在他的退路上,五指如剛,屈指節似爪,剎那間一捉一掐,古淩風豎指連彈,孟扶搖抓起一根簽唰的一抽,古淩風再退,指尖戳向孟扶搖掌心,孟扶搖卻突然縮掌成拳,拳如鳳眼,狠狠一敲!
閃電瞬間,黑暗盒子中過手三招!
「嚓」一聲微響,鳳眼拳突,敲在古淩風腕脈上,古淩風再也想不到有人黑盒認穴也能認這麼準,五指一軟,孟扶搖反手一撈,古淩風腕脈已在她掌中。
古淩風一驚之下非同小可,另一隻手趕緊去救,然而一直等候著的雲痕的手已經到了,快捷如風,一叼便叼住了他的腕脈。
兩手同時被製,古淩風臉色死灰,他抬頭看向身側,尋找是誰出的手,無意中卻碰見孟扶搖的眼光。
含著笑意的,譏誚的,森冷的,奇異的擁有火般熱烈和冰般陰涼的,目光。
他遇見這樣的目光,怔一怔,隨即覺得渾身如被浸入深水般的一冷,比惚間想起某個深山雨夜,自己一劍射出,對麵山頭上隔著雨幕回首的朦朧影子,似乎也曾射出這般鋼鐵般堅硬的目光。
他突然知道了她是誰。
然而已經遲了。
孟扶搖無聲一笑,掐住他手掌的手指一錯,一撇一掰再狠狠一折!
「啊!」
古淩風發出一聲驚心的慘叫,叫聲慘厲,嚎破這眾目睽睽的比武場,驚得台上台下的人齊齊跳起。
孟扶搖不動聲色的笑著,鬆開手,就在剛才一剎那,她已經廢了古淩風整個手臂的經脈,連帶勁氣上行,鑽入了他的心脈,他不僅練毒掌的手再也無法毒別人,小命從此也就交代八成了。
古淩風的慘叫仍在繼續——雲痕如法炮製,廢了他另一隻手,然後,元寶大人歡欣鼓舞的奔上去,每隻手都狠根咬了一口。
咬完之後元寶大人呸呸吐掉血水,飛速鑽回孟扶搖袖子裏。
孟扶搖微笑拈著隨便抓的紙條,抽出手來。
這一切隻發生在剎那之間,眾人隻看見二十人伸手進那個長盒子的槽,人人都似乎在凝神摸簽,然後,古淩風就慘叫了,再然後,他便抖著鮮血淋漓的手抽出了盒子。
戰北恆霍然立起,喝道,「怎麼回事?」
其餘十九人都取了簽一臉無辜狀退開,大會仲裁飛快上來察看古淩風的手,卻驚愕的發現他的手上竟然是咬痕——動物咬的。
戰北恆聽了回報也愣住了,原以為是其餘參賽者動了手腳,如今卻是動物咬痕,他不敢置信的親自查看,最終隻得默然不語,臉色陰沉的回到主座。
天煞的種子選手,竟然在第三輪一招未出,就莫名出局!
眾人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些天煞國人不忿,站起來大聲道,「王爺,其中定然有鬼!請徹查其餘比武者!」
戰北恆神色陰冷,雅蘭珠卻笑嘻嘻道,「是啊,我們都很可疑,我們剛才不僅把手伸進去了,還把嘴伸進去咬了古統領一口。」
底下一陣哄笑,笑聲裏雲痕冷冷道,「貴國這個簽盒著實做得奇妙,大抵花樣搞多了,反咬了自己手。」
戰北恆神色變幻,畢竟心虛不敢追究,揮手命人將古淩風送下去,冷聲道,「比武繼續——」
孟扶搖微笑著,退後一步看自己的簽,剛才她先是拿了一根,用去抽古淩風的手,籤條掉落後順手又撈了一根。
「黑,七!」
此時仲裁已經將各自的籤條讀過,其中郭平戎對燕驚塵,璿璣成安郡王華彥對雲痕,雅蘭珠抽到紅五,結果查遍所有人的簽都沒有黑五,那隻簽屬於古淩風,留在了簽盒裏,於是雅蘭珠好運的輪空。
軒轅昀作為前兩輪表現最佳的高手,一直為眾人所關注,此時出名高手都已定下對手,剩下的是第二輪中名次稍後的比武者,眾人目光輪流看著,看是哪個倒黴鬼,輪上了和這個風頭最勁的少年對戰。
軒轅昀在眾目睽睽下小心的遞過簽,細聲細氣的道,「紅,七。」
仲裁將目光投向剩下幾人,其餘幾個都露出釋然的笑容,一副瞬間輕鬆的模樣,仲裁一揚簽,問,「哪位黑七?」
眾人左顧右盼間,孟扶搖微笑跨前一步,指指自己鼻子,「區區。」
轟然一聲,又是一陣興奮的議論,有人大聲道,「哎,這場別比算了。」
「早點認輸,換人換人。」
「沒意思沒意思,還以為能看巔峰對決。」
孟扶搖笑瞇瞇的轉身,揮手,「哎呀,不要趕人家嘛,重在參與重在參與。」
她在哄笑聲中大踏步下台,等著自己的第七場,坐下沒多久,身側人影一動,宗越無聲無息的過來了,孟扶搖在他身側坐著,本來好好的,突然就開始抓耳撓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