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痕一抬眼,看進孟扶搖驚愕的眼眸,他先是露出疑惑之色,隨即目光在孟扶搖易容過的豬頭狀臉上掃過一圈,最後看進了孟扶搖的眼眸。
隨即他眼睛亮了,那般幽深如星火的眸,一旦亮起來,漂亮得像漫天的星光都被聚集到了一樽琉璃瓶裏,華光四射,璀璨眩人。
孟扶搖知道他認出了自己,立即對他露出了一顆半門牙的完美笑容。
雲痕又看了看她的臉,這清冷少年露出了點無奈的神情,上前到戰北野身邊,接過了太妃,太妃下意識要讓,戰北野附耳在她耳側,輕輕道,「我的兄弟。」
太妃立刻不動了,由雲痕接過去,立即有一批黑風騎士過來,將太妃護衛了,一陣風的馳走。
孟扶搖看得目光閃了閃,她總覺得戰北野的力量很神奇,超過了他一個光桿王爺應該能達到的限度,比如黑風騎,哪來的五州大陸最頂級的那些裝備?上好的弩簧,一流的皮甲,珍貴的雷彈,這些東西在五州大陸,不僅要有錢還要有門路才能得到,這些東西也絕不會是戰南成給他的,他的俸祿更是少得可憐,他從哪搞來這些的?
還有這群人,是怎麼隱身在這警備森嚴的磐都,又是怎麼快速得到消息聚集的?看他們很有默契接走太妃的樣子,他們在城中的落腳處又在哪?
戰北野那位「貳臣第一」的外公,到底給他留下了多少不動聲色的潛伏力量?
這些問題,現在都不是問的時候,孟扶搖迎上雲痕關切的眼色,無聲的笑笑,對雲魂道,「前輩,在京中打架實在太驚世駭俗,咱們城外如何?」
雲魂無可不可的點點頭,有點憂傷的看著天邊漸漸淡去的月色。
此時小七突然過去和戰北野咬了幾句耳朵,戰北野隨即道,「西郊落鳳山有處平台,適合決戰。」
雲魂又點頭,她攏著袖子,閑閑看天,不覺得這兩個小輩能逃出自己掌心去。
戰北野又吩咐黑風騎副首領小七帶隊離開,那少年膀子一橫,道,「不成,總得跟幾個過去。」
戰北野要拒絕,那少年大喇咧道,「給你們收屍。」
孟扶搖噗嗤一笑,覺得戰北野這個王當得實在囧,還沒笑完,突然看見雲痕湊近她,然後某大人從他袖子裏慢騰騰爬了出來。
這下換孟扶搖囧了,元寶大人不是在客棧醒酒麼?他們去過客棧了?
元寶大人很熟練的蹭蹭蹭爬上她肩頭,抱著她的臉,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斷牙斷指豬頭臉,那種「隻有我和我主子能欺負這女人別人都別想」的小宇宙立即蹭蹭爆發,一甩頭看見戰南成,頓時認為這個人一定是罪魁禍首,跳過去就是一個「團身後空翻分腿一百八十度劈」。
戰南成臉上頓時多了個淺紅鼠爪印,和孟扶搖賞他的五指山相映成趣。
元寶大人體操動作做完還不罷休,竄上戰南成頭頂,嘿咻嘿咻的開始摳他頭頂九龍翡翠冠上的寶石,將那些儈值連城的翡翠美玉都扒了下來,一一抱進孟扶搖袖子裏。
孟扶搖老懷大慰,熱淚盈眶拍元寶大人腦袋,「娃貼心啊,知道給你家老大掙醫藥費……」
此時一行人已到了落鳳山,在山腳棄馬而行,落鳳山半腰處,一處下臨絕壁的平台,雲魂露出滿意的神情,道,「你們葬在這裏,風水挺好。」
戰北野低聲附在孟扶搖耳邊,道,「扶搖,我們一定要堅持到今夜月升。」
孟扶搖眨眨眼,看了看天色,靠,現在剛剛黎明,堅持到月升?當初強弩之末的大風,集齊長孫無極宗越戰北野之力都不是對手,眼前這個僅次於大風,十強者中排第六的雲魂,他們兩隻半殘的能堅持到天黑?
戰北野道,「取其弱點……扶搖,你不許拚命,我定保你無虞。」
孟扶搖一伸手點了戰南成穴道,示意小七帶走看守,慢慢道,「隻不過一天而已,小意思。」
她微笑上前一步,身側,戰北野立即跟上一步,一直默不作聲的雲痕,突然也跨前一步。
孟扶搖立即大力推他,「不許逞能,不然我把你推下崖殺了。」
「你推吧。」雲魂不為所動,「推下去我再爬上來。」
孟扶搖氣結,戰北野卻突然笑了笑,道,「雲兄,聽說你在太淵另有奇遇,今日一見,確實進境不小。」
雲痕微微一笑,道,「比不得孟姑娘進境快,不過,應該也配和她並肩作戰了。」
他看向孟扶搖,幽瞳裏星火閃爍,問她,「配不配?」
孟扶搖摸著鼻子,覺得自己運氣真差,原以為雲痕是個老實孩子,不想居然也牙尖嘴利。
然後她一低頭,便看見蹲在地上的元寶大人,突然也邁出了一步。
孟扶搖瞪著地上那小小的一團,完全失去了語言功能,那隻也不理它,站在那裏,慢吞吞從口袋裏摸出個果核,抱在爪子裏。
孟扶搖吃吃的問戰北野:「……敢情這是元寶大人的新式武器?」
戰北野啼笑皆非的看著耗子,道,「別鬧了耗子,這不是玩的。」
元寶大人根本不屑理他,倒是對麵雲魂看著元寶大人,並沒有露出惱怒或好笑的神情,突然目光一變,道,「你們哪來這東西的?」
孟扶搖攤手,道,「朋友的。」
「什麼朋友?」雲魂對元寶大人的興趣竟比決鬥還大,打破沙鍋問到底,「誰?」
孟扶搖微笑,「前輩,打死了我我再告訴你。」
雲魂想了想,突然道,「把這個給我,我不和你們打了。」
孟扶搖嗆了一下,不是吧,元寶大人竟然值錢到這個地步?早知道早就開個拍賣會賣掉算了。
元寶大人對於雲魂的提議,則是彪悍的吐了一口口水。
雲魂攏著袖子,懶懶道,「怎麼樣?一隻鼠,三條命,世上沒有比這更劃算的生意。」
她瞟了一眼三人,悠悠道,「你們三人都很不弱,年青一代中數得著的高手,我在你們這個年紀,未必達到這般修為,但是不管如何,你們現在和我動手,下場還是死。」
她說得平淡,孟扶搖卻知道沒一個字虛言,成名天下垂三十年的強者,不說浸淫幾十年的純淨雄厚真力,光是對敵經驗和駕馭自然之力的獨門法則,便不是他們這些江湖實戰經歷不足的菜鳥可比。
三條命……」
一隻鼠……
她蹲下身,盯著元寶大人,那丫回頭看著她,目光賊亮。
孟扶搖摸摸元寶大人,沉痛的道,「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你這麼值錢……」
然後她站起身,對著一副胸有成竹模樣的雲魂微笑,「前輩……」
雲魂眉毛懶懶一挑,手掌一攤,來接元寶大人。
「你還是來殺我吧。」
有些抉擇做起來簡單,真要實踐,也是唯有慘烈兩字可以形容。
比如拚命。
一向刁滑的孟扶搖,在那句話說出口,雲魂一怔的剎那,已經腳一蹬,炮彈般的衝了出去。
她人在半空,「弒天」已如黑色閃電直劈雲魂天靈!
對於頂級大師,任何招式假動作花哨玩意都已失去其存在的意義,唯有快,比快更快,靠速度和力量,拚著砍一刀是一刀。
同樣是人中翹楚的那兩人,比孟扶搖還明白這道理,孟扶搖正麵衝出,那兩人已經一左一右滑了過來。
一如風雷之烈,九萬裏長空霹靂之震,一如夜風之疾,三千仞絕巔按蕩之威,平台之上風聲烈卷,滿地碎石都被風聲激得哧嘛倒退,落入半山絕崖,很久才聽見落地的裊裊回音。
而空山寂寂,滿山裏都似乎蕩著那般勁烈的回聲,一層層漾開,驚破山間嵐氣和霧靄,煙雲深處,剛剛升起的日光都似乎被迫散,在那超拔出眾的少年少女麵前,黯淡了幾分。
然而遇上自然浩瀚風雲吞吐,那般人力之巔的威猛,依舊高下立現。
雲魂隻是懶懶的笑,一拂衣袖,平平淡淡一劃,便擋住了三個人三個方向的攻擊,她渾身氣流湧動,行動間飛雲流霧,身子若隱若現,那些無聲無息無蹤無跡的真氣暗流,可以出現在各個刁鑽的角度各個不可能的方向,然後,如堅硬而透明的水晶屏障般,將那般飛舞翻騰變化萬千的攻擊全數擋了下去。
「砰——」沖得最快的孟扶搖最先彈飛出去。
「嚓——」戰北野明明已經靠近她身前,淩厲的劍風已經在丈外哧的一聲劃破了她衣襟,卻在靠近她的最後一毫距離內,突然無聲無息被倒退著逼了出去,傾斜成四十五度的身子扯成了一麵迎風的旗,靴跟在地麵上猛力摩擦擦出一連串火花,直到撞上山壁才堪堪停住。
「哧——」雲痕的快劍一向比孟扶搖都快上幾分,如今更是快得追光躡影五色迷離,目光無法追及那般光影,隻能捕捉到劍光重重幻影的軌跡,然而他最快的一劍「分光」從劍光之幕裏疾然射出直射雲魂麵門時,那女子突然手指一抬,隻一抬雲痕眼前突然便沒有了她,隻剩了一團雲。
隨即雲層中伸出一雙看似軟綿綿實則堅硬如鐵的手,輕輕將雲魂一推,一聲裂帛聲響,雲痕劍鋒倒掠過對方一抹衣角,身子一錯居然從肘底反手又是一劍,雲魂卻已到了再次衝過來的孟扶搖身後,懶懶笑著,將孟扶搖往雲魂劍上一推。
雲痕驚得目色都變了,忙不迭收劍,心神一亂,身後雲魂猛然一吹,雲霧層層遮起,孟扶搖和雲痕頓時都失了對方蹤跡,孟扶搖怕自已撞上雲痕身前影響他出劍,也在滑身而閃,這一閃,突然便覺得腳下一空。
不知何時已經換了方位,身後就是懸崖!
孟扶搖直直栽落!
雲痕立即撲了過去,半空中大力一撲生生將孟扶搖撲住,這一撲山石嶙峋頓時割破他肘間肌膚,鮮血順著山石紋理滴落,滴上孟扶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