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猛烈的咳嗽,田大壯呼吸困難,於長榮盡量輕柔地撫平他淩亂的頭發,輕聲安撫他慢慢說。

「我十歲那年,家鄉來了強盜,把我們很多孩子抓走,賣給其他部族做奴隸……我也被賣給一個富戶做家奴,可那家富戶的莊園其實是光寮國培養暗衛細作的地方,因爲我長得和這邊人很像,訓練了幾年便被派到這裏做奸細……其實,我很高興能來這裏,盂蘭鎮的人都很好,對我這個異鄉人也很熱心……爲了掩飾身份,我娶了李家的寡婦,但我從……從沒有和她同過房……」

田大壯臉上泛起紅暈,喘了口氣:「我知道我是早晚要離開的人,不能……不能禍害人家……」

「大壯……」於長榮忽然意識到,田大壯這是在向自己表白!

「他沒有與他娘子同過房……」

也就是說,這個身體,隻有自己一人碰過!於長榮原本酸澀的心髒猛烈的跳動起來。

「娘子對我很好,在這邊的日子讓我想起最初在我出生部落的那些時光,隻是這裏的人更富庶,有廣袤的良田……若是我的家鄉也能像盂蘭鎮這樣,該有多好啊……」透過田大壯青腫的眼皮,閃過一線希冀的光。

「最開始,我……我是故意接近你,卻沒想到你……你對我……有那樣的心思……」田大壯的聲音裏透出一絲羞澀,若不是臉上腫得看不出表情,一定會露出小女兒般的嬌態,「剛開始我很恨你,但我勸自己說,爲了情報,爲了我的家鄉,我要忍耐……可是,從來沒有人像你那樣對我好,那麽關心我……其實,後來那些日子……我,我是……自願的……」

「大壯!」於長榮再也難掩心中的激動,猛然摟緊了懷中的男子,最開始確實是他強迫了田大壯,但是眼前這個強壯卻時常露出脆弱表情的男人,卻讓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了手,利用權力把他強留在身邊,一直以爲田大壯會怨他,恨他……可今天,竟然聽到了這一向羞澀的男人對自己如此深情的告白。

「長榮,可惜我的日子不多了……我知道一個敵國奸細的下場,一定很慘,你以後別再來看我了,等我死了也別替我收屍……這樣對你的聲譽不好……我,我真羨慕盂蘭鎮的百姓,他們有你和翟吏胥這樣的好官,你們的國家一定會繼續富庶強盛……我隻希望,來生……來生我能與你生在同一個國家,不再各爲其主,我……我一定和你好好過日子……」

「嗚啊啊啊……大壯!大壯!」於長榮一個八尺大漢,抱著心愛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躲在一旁的柳沐雨也早已淚流滿麵,範炎霸歎了口氣,將咬著胳膊強忍住哭聲的柳沐雨摟入懷中藏好,輕輕貼著他耳際道:「別哭,別哭……你把爺的心都哭疼了……」

「大壯!我帶你走!我們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隻有我們兩個……不等下輩子,我要你這輩子!我們好好過日子!」於長榮猛地抹了把眼淚,堅定地看著田大壯。

田大壯淡淡地笑笑,癡癡地看著眼前甘願爲他冒死相救的男人:「別傻了,我……出不去的……我同你說這些,不是想拖累你,隻是想走得沒有遺憾……你走吧,臨死前能這樣看你一眼,我已經知足了。」

「不!我一定要救你!哪怕死在一起也好……」

範炎霸越聽越不像話,難道自己要眼睜睜地看著兩人劫牢反獄嗎?

重重咳嗽一聲,範炎霸故意大聲說道:「那個死囚關押在哪裏?走了這麽久怎麽還沒到?」

聽到有人聲,田大壯著急地推著於長榮:「你快走!快走啊!你若是不走……我現在就撞死在你麵前!」

於長榮也知道此時不宜久留,救人之事還要從長計議,隻能匆忙出了監牢,鎖上將軍頭,向著聲音傳來的反方向跑走。

範炎霸掏出汗巾,擦了一下柳沐雨已經哭花的臉,拉著他的手往田大壯的囚牢走。

透過囚欄看看裏麵閉眼躺著的田大壯,柳沐雨早已沒了探問的心思,將之前準備的一些小食和茶水留下,便和範炎霸出了地牢。

一路上兩人沈默無語,直到回了關下府,兩人來到範炎霸住的小院門口,柳沐雨本該告辭回自己的西廂房,可是卻站在範炎霸麵前,低著頭不說話也不離去。

範炎霸看著柳沐雨的別扭糾結,忍不住長歎:「沐雨……人生苦短,難道我們也要像他們那樣,直到天人永隔,你才後悔當初沒有跟我走嗎?」

別開頭柳沐雨不得不承認心中的恐慌,他害怕……害怕太多東西,他要求範炎霸無條件地相信自己,可他自己卻無法再相信範炎霸……真是一種可笑的矛盾。

「能不能……救救他們?」

範炎霸麵無表情地擡頭看看天邊的月亮:「沐雨,你心善心軟,想要救天下人……可你爲何不先救救我?」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小院,隻留下柳沐雨一個人癡癡地站在原地。

更漏滴墜,範炎霸吹熄了燈坐在正堂閉目養神,範澤從外麵走進來。

「人……走了?」

「走了……」範澤低頭回稟,柳沐雨在院門口站了半個多時辰,範炎霸也在屋裏呆坐了半個時辰,如今人走了,也該是自家主子拿主意的時候了。

「把這事兒……辦了吧……」

「郡王……」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不小心露了底,落了把柄在敵對的勢力手中,告範家一個通敵賣國的大罪,那時連皇上都保不了範家,最後落個抄家滅族,可不是小事!

「辦了吧……你知道,我見不得他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