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事?

這三個字說得客套又生分,柳沐雨心底苦笑,是啊,重聚的這兩個多月,若是沒有棘手的事情,好像自己真的沒有主動見過範炎霸。

「聽說死牢裏關了一個光寮國的奸細,我想去看望……呃……探問,看看還能不能問出什麽敵方的情報……」

「哦……」

「嗯……因爲,對方關在死牢,不是我等小吏可以進入的,所以……還請郡王幫忙……」

範炎霸點點頭:「明白了,可是我今日要收整行裝,你若不急,我們明日或者後日再去如何?」

急啊,怎麽不急?再拖幾日,那田大壯就要被問斬了!

「郡王,能否……再早些?」

範炎霸頓了一下,點點頭:「那就今日晚膳之後吧……」

說完也不再理會柳沐雨,隻是翻看一些剛剛送來的信節,柳沐雨就在一旁心中失落……以往那被深深渴求貪慕的滿足感恍若青煙,消散不見了……

「那……晚膳後下官在囚牢門口恭候郡王!」微微拱手,柳沐雨低頭轉身離去,沒有注意到範炎霸忍得發抖的手。

貪婪地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範炎霸暗暗咬牙,必須忍!必須忍到柳沐雨真心感到離不開自己才行……

月上枝頭,柳沐雨直等到將近二更天,才見範炎霸騎馬過來。雖然苦等了一個多時辰,可柳沐雨心中一直惦記著於長榮和田大壯的事情,倒也不敢責難範炎霸,隻是隨著範炎霸緊步往死牢趕。

有了撫軍大都統的金字招牌,一路上暢通無阻,直接隨著引路的牢頭下到地牢死囚門口。平遙關是個小關隘,沒有多少作奸犯科的大惡人,偌大的死牢中,隻在最裏間關押了田大壯一人。想到於長榮與田大壯的情事私密,柳沐雨不好讓牢頭隨從跟著,央求範炎霸遣走衆人,隻與範炎霸兩人下了死牢。

死囚地牢中,冷熱潮濕,不時有毒蟲從腳邊竄過,粗大的木刑架和鐵鐐銬隨意地扔在空蕩蕩的囚室當中,上麵隱約的烏亮應該是幹涸的陳舊血跡。

雖然囚犯隻有田大壯一人,但整個死囚牢卻出奇的深邃悠長,鐵鏽味混雜在苔蘚的潮濕味道中,更讓這死氣沈沈的牢房透出一股冷煞的凶氣。

範炎霸再頑劣浮誇,也畢竟是貴胄巨卿,身上的豪霸之氣絲毫不受死囚牢的煞氣所擾,闊步往裏走,可沒走幾步,卻發現柳沐雨漸漸落後。

範炎霸不動聲色地放緩步子,小心觀察,隻見柳沐雨氣息稍喘,身形僵硬,臉上更是泛起紅潮。

與範炎霸兩人走在這幽閉的刑囚死牢裏,柳沐雨忽然冒出一個詭異的想法:如果就此被範炎霸深囚在此,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再煩惱那些世俗紛擾,不用再去擔心別人的鄙夷厭棄,也不會害怕忠烈滿門的家聲抹黑而不敢接受範炎霸的求歡了?

這樣的想法嚇到了柳沐雨,難道自己真的對範炎霸上了癮,著了魔?怎麽能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手突然被一個熱燙的大掌握住,柳沐雨從懊惱中驚醒,剛想擡頭出聲,卻被範炎霸捂住嘴。

「噓……」

手指指了另外的一個拐角,透過幽暗的光,隱約看到一個牢頭裝扮的男子向關著田大壯的監牢摸去。

什麽人?!

柳沐雨與範炎霸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放輕腳步,悄悄靠近。

將軍頭鐵鎖被鑰匙打開,牢門開啓傳來「吱呀」聲。

田大壯全身是傷,氣息奄奄地癱趴在牢室角落的草墊上,肋骨折了三根,左腿也被打斷,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垂在一邊,臉也被打得青腫,眼睛已經無法睜開嘴角和鼻孔也都滲出血絲。

「大壯……」來人輕聲呼喚,聲音裏透著濃濃的疼惜。

「啊……你……於長榮?」田大壯青腫著眼皮睜不開,隱約看到一個牢頭打扮的男人走向自己。

「大壯……你怎麽被……打成這樣?」

雖然忽聞田大壯竟然是敵國的奸細,於長榮可謂深受打擊,但心中還是有著濃濃的不舍,得知田大壯將在幾日後被斬首,於長榮也顧不得其他,買通死牢的看守,換了牢頭的衣服偷偷潛入,隻想再看他一眼。

「長榮……你是來殺我的嗎?」努力想要衝著那人笑,可臉上隻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看到於長榮的到來,田大壯突然輕鬆了。他知道自己連累了於長榮,在這平遙關自己唯一覺得虧欠的也是他,若是他來取自己的性命,自己一定死而無憾吧……

「我……」於長榮哽住,當他知道田大壯接近自己隻爲了盜取城防部署圖和其他情報時,確實恨不得殺了他,可如今見到他如此淒慘的模樣,心裏卻隻剩下不忍,「大壯,你不要多想……我,我來看看你……」

「真好……臨死之前,能再見你一麵……我願足矣……」田大壯努力想要支起身子,這斷的肋骨刺得他胸痛,咳出一口血沫兒。

「大壯!大壯你別動……小心傷口!」於長榮趕快上前扶住田大壯搖搖欲墜的身體,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盡量不去碰到他的傷口,「不要說話了,你好好休息……」

「不,長榮,我想說……我知道,我時日無多,再不說就永遠沒機會了……」捏住於長榮的手,田大壯努力睜開眼睛,想要將那人好好看清楚,印在心裏,這樣即使在黃泉路上,隻要想著他的音容笑貌,也就不會孤單害怕了。

「長榮……我其實叫乍侖旺,意思是——昌盛,我的母親希望我的出生,能給我的部族帶來昌盛……我生在光寮國的一個貧瘠的山村部落裏,那裏的人雖然很窮,但是都很善良,我很小的時候父母相繼病死了,就是那些鄰居鄉親們辛苦把我養大……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讓家鄉人都能吃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