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禍起(3 / 3)

遊龍劍自下而上一劍刺出,“白玉手”猛然出手,一把擒住劍身,遊龍如同被捏住了咽喉,劍勢一頓。“鐵扇花開”,方塘這招乃是四十九式最後一式,整個鐵扇會拆分為四件兵刃,其中扇骨鏈接為短劍,扇麵化身為刀身,扇麵內部暗藏十二枚透骨釘,同時射出。左手刀,右手劍,再加十二枚暗器同時出手,近身敵人必定避無可避。

自從方塘練會了“白玉手”,又將此招式改進為,以左手製住對方兵刃,暗器為先,扇麵飛旋而出,直攻下盤,右手短劍伺機而動。

此招,乃是方塘最後一招,一招必殺。

方塘一手製住遊龍,右手正要發動鐵扇機關。誰知,此時遊龍劍華光大盛,劍鋒刹那間再次衝天而起,竟將方塘左手五指一齊削斷,順勢鮮血橫飛,殘指飛濺而出。遊龍未有一絲停歇,龍尾斜掃而上。

方塘從未聽過如此清亮的風聲,唰的一聲,穿過身體,帶著一絲秋寒,一份涼薄,一份寡淡,一份寂寞。仿佛喚醒了另一個沉睡的自己,他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天地玄黃,草木蟲魚,萬物搏殺,盡觀眼底,世界,果然生生不息。他忽然釋然了,眼前泛起了緋紅的顏色,像一場花瓣的飛舞。

可天涯看的卻是駭人的一幕,遊龍劍尖掃過父親的脖頸,一抹殷紅的血線,正在父親的脖子上,一點點的顯現出來,緊接著,鮮血噴湧而出。

但父親的臉上,竟沒有一絲絲痛苦,反而是詫異,驚歎,迷惑,又豁然開朗的表情。方塘慢慢轉過身,看著剛剛蘇醒的妻子,和一臉震驚的兒子,他忽然感覺到,萬般愧疚,這些年,他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們,直到死,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麼。

隻有那詩,天涯一定要銘記於心!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麵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裏一青螺”。

一定要記住啊,天涯。

世界忽然旋轉了起來,方塘的整個人,忽然沒了力氣,一頭紮進了土裏。

血,像身體最後的掙紮,胡亂的尋找著出路。。。。他死了。

天涯的母親踉蹌著跑上去,伏在方塘的身體上,身體還有餘溫。一番淩辱,早已不能苟活,更何況,丈夫已經死了。她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天涯,那一眼中的悲憤,不舍,絕望,久久的留在了天涯的記憶裏。她的母親,自盡在父親的屍首旁邊。

天涯嘶喊著父親母親,向二人的屍首衝去。有一道黑影飛射而來,徑直將天涯幼小的身體,死死的釘在了圍牆之上,天涯,也垂下了頭。那把刀,是一把短刃。

那四名男子中一人查看方塘夫婦二人屍體,回身稟報,都已死亡。

四人中為首的那人,向柳輕寒一拱手“柳大人果然是當今一頂一的高手,遊龍劍果然名不虛傳。丞相要查的事情,今日隻怕也沒有什麼進展,下一步,大人意欲何為啊?”

柳輕寒的遊龍劍已然歸鞘。擊殺方塘後,柳輕寒未曾有一絲挪動,負手背劍而立。秋風颯颯,有些初冬的凜冽,天邊的夕陽一點點的沉下去,草木影子,鋪天蓋地的從遠方侵襲而來,連成一片。天漸漸黑了下去。

柳輕寒一言未發,沉默的像他的一襲黑衣,像倒在地上的方塘,像流幹了的血,像死去的婦人靜默的軀體。

“哈哈,柳大人與故人相見,未及寒暄一訴舊情便刀劍相向,性命相搏,確實有違人情。隻是,我等兄弟四人,奉相爺之命,前來協助一二,既然此事已了,大人下一步要去哪裏,煩請告知,我等也好稟報妥當。”說罷,臉色微沉,言語之間透著一絲威脅?

柳輕寒臉色微變,轉身拱手道“陳大人言重了,是我一時思量太過,分了心神,如今方塘已死,但是圖的線索未斷。我準備起身前往溧陽,去見一人,不知四位大人是否同去?”

“那倒不必,我等要回去複命,本來相爺交代,此行索圖隻是其次,主要還是要清理當年見過此圖的人,盡然任務結束,我等告辭”說罷拱手。

柳輕寒拱手作別,轉身縱身而起,施展輕功,一路踏風而去,竟先於四人離開。

月亮升了起來,靜靜地照著這一地的淒涼。那四人其中一個問到“大哥,你看剛才,柳輕寒這廝擊殺方塘,是不是盡了全力?他倆過招之間有沒有拖延時間互通信息跡象?”

“盡沒盡力,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們四人聯手攻擊,就是為了試探方塘深淺。方才兩人的交手,均是命懸一線,不留後手。我等如實回複即可,走”說罷,轉身離去,其餘三人緊隨其後,幾個起落之後,消失在黑暗裏。

隻是……

天涯沒有死,因為他是個孩子,他的生死,當然不被人放在眼裏,所以,他僥幸活了下來。

黑,是無盡的黑;靜,是毫無意識的靜。在天涯還掛在牆上的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而這輩子他也不會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他一生的命運也許不是這樣,不會疲憊不堪,順水推舟的死在樓上。

但誰知道呢,命運從來隻有一條路,永不回頭。

農家院子在殺人以後,慢慢的遁入了黑夜。夜風吹過來,隻有微微起伏的花草,還有小院角落裏白日裏晾下的隨風飄動衣服,這些衣服,再也不會有人收,也不會有人穿,這些無主的衣物,隻能靜靜地風化腐蝕,過完漂泊無主的一生。

秋夜的月亮慘白雪亮,像一把鋒利的刀。白霜似的月光落了一地,地上伏著的屍體,安安靜靜的,像兩條起伏的土堆,空氣裏血腥味已經散盡了,隻有夜來香的香味,一波又一波,趁著這秋季最後的時光,肆意的揮灑。

院子的門走進來一個人,邁著從從容容的步子,輕飄飄的踱進院子。這人一身紫色錦繡長衫,頭上一副紫紗逍遙巾,手中搖著一把古香古色的拂塵。這人走到方塘夫妻屍體前,俯身查看,輕輕搖頭。

起身的一瞬間,月光照在此人的臉上,竟是一名六十多歲的老者,麵容清瘦,神采淡然,像是修道之人。

這老者回頭看了看仍掛在牆壁上一動不動的天涯,遲疑了一下,走過去一把拔下短刃,一手托住天涯瘦小的身體,隻這一托,看著麵色忽變,忙以一指試探鼻息。

“還活著?”忽然身後傳來一句冷冰冰的聲音。

紫衣老者急忙回身,手中拂塵一抖,院中不知何時已然有一人無聲站立。

“是。。!”老者驚訝道“屬下參見韓大人”說完單膝跪地。

“這孩子尚有呼吸,屬下這就按大人吩咐施救。隻是不知大人為何親自前來?”

那人走到方塘屍體跟前,凝視良久。忽然開口說道“柳輕寒已經去了溧陽,方塘已死,這條線索,不能斷。這孩子,之所讓太行四惡留下一條命,就是為了日後或許有用。去找個人,和朝廷無關的,教他功夫,日後遊曆江湖,暗中監視即可,或許他能知道些什麼”。

“屬下明白,這就去辦,隻是此事是不是同樣需要瞞著柳輕寒”

“柳輕寒是人是鬼,還不清楚。這孩子的命本就是瞞著他的,以後的事,他也不需要知道。況且殺人的人,隻管殺人就行了。你去吧。。。把屍體。。燒了吧。”

說完,人影一閃,已經飄到數丈之外,再幾個起落,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就連他剛剛站過的地方,也是連一個腳印都沒有,隻有一聲水都沒有聽見的歎息,還沒落地,已然散盡。

此時,紫衣老者方敢站起身來,長籲一口氣,額頭之上,竟有一層細細的汗珠。這老者看著還在懷裏的天涯,用手極速的點了幾個穴位後,帶著天涯,從院子的小門轉了出去,幾個大步,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