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老者猛的在臉上一抹,一張精致的人皮麵具被扯了下來。那老者,猙獰恐怖,宛若活鬼的臉,赫然出現。這張臉,通紅一片,麵部高低不平,像擠滿了葡萄大小的的腫瘤,雙眼兀的突出,仔細看去,竟是雙眼眼皮被完全割去,半個眼珠,大片眼白裸露在外,雙唇盡失,牙齦暴露在外,雙頰之上,盡是血絲。
乍看下去,宛若惡鬼,又如腐屍。
方塘被這張臉驚的目瞪口呆,震撼之下,竟有刹那分神。
隻在這刹那之間,那四名一言不發的淫棍,忽然動了。其中一人一腳踢飛地上的女人,女人的身體徑直極速向當歌飛來。而這四人緊跟在女人的身體後麵,前後錯落,快慢參差的衝了上來。
這眨眼的時間,突擊距離就已經縮減了一半。方塘猛的回神,呼的一聲,灰色長衫仿佛從內部被風鼓動起來,雙袖如大旗烈烈做響,方塘就是這旋風的中心。
女人的身體飛到方塘麵前的時候,整個局勢驟然發生了改變。居中衝在最前麵的兩個人,忽然身影一頓,在原地身子一轉,一左一右順勢俯身下去,躲在女人身體下方,左刀掃向雙膝,右側短槍斜插下肋。而本來衝在最後的兩個人,忽然加速,一人自左側跳起,居中使鐵錘直砸女人腰身,另一人功力明顯更深,竟在其餘三人未到之時,已經繞到了方塘身後,手持短刃,後發製人。
局勢瞬息萬變,四人後發先至,三刀齊發,一刀掠陣。
方塘右腳輕輕一挑,天涯頓時躺倒在地,左手拖住婦人身體,身體畫圓,將女人身體轉至左側,卸去衝勁,右手不知何時已然一把鐵扇在手,架住右刀來勢,此時,左刀方至,方塘左腳猛然踢向刀身,當啷一聲,竟是金屬撞擊之聲,那鞋竟然精鋼打造。
三刀悉數落空,但第四刀才是真正的殺刀。
手持短刃的人不動則已,動如閃電。一腳踏向倒地不起的盛天涯的頭顱,而手上短刃瞬間發出五彩光華,直刺方歌心口。此人以內力灌注刀身,速度之快,刀風之烈,未及近身,已感覺寒氣逼人,刺痛肌膚,必是高手無疑。
此時方塘已用左手將妻子被踢飛之力卸去,順勢一帶,平穩推至一旁牆下。眼看刀鋒已至眼前,退已無路可退,況且,還有倒地不起的天涯。
方塘不退反進,右腿反踢對方小腿,將天涯救出。眼見短刃已到心口,避無可避,方塘必定命喪當場!
就在這時,方塘大喝一聲,左手猛然回撤,一把抓住短刃,“蹭”的一聲,竟有金屬摩擦的聲響。
再看過去,方塘的左手已然如白玉一般,溫潤,透著光澤,那已然不再是一隻手,而是一把兵器。刀已被牢牢抓在手中。
對方快速放手,向後一躍。定定的看著方塘,“鐵扇玉書生,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我們兄弟四人,一招不中,也罷。”
然後轉頭看著屋頂上的黑衣老人,哈哈一笑“還是你來吧,老爺子,我們兄弟今日這豔福也享了,卻把苦差交給老爺子,真是慚愧呀。希望柳大人海涵。就請您的遊龍劍出鞘吧”!
說罷四人再次退後,又站在了一起。
方歌此時才有機會細看四人相貌。這一看,才認出,果然是左丞相張必知的四個門客。
這四個人,從前乃是太行山一帶燒殺搶劫的強盜,後被朝廷抓獲,打入死牢,看來是被張必知救出,收為己用,隻是行事仍是一如從前,匪氣不減。
此時天涯已經跑到昏死過去的母親的身邊,一邊呼喚著母親,一邊整理著母親的衣服。
風再起,房上的人影已然落地。
方歌麵色漸漸凝重,“大哥。。。”方歌沉聲叫道。
“此劍,名喚“遊龍”,在下——柳輕寒。”黑衣人緩緩拔劍,劍長七尺,劍身呈碧水之色,劍柄銀白用黑色絲線纏繞,宛如銀龍入水。
“浮名一任輕,夜雨月微寒。”那人緩緩說道,一如他每次的拔劍,殺人。
方塘,定定的看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知道那把劍的厲害,那不是他能擋得住的氣勢,他也明白那個人的秉性,不是他能講得通的心性。那麼。。。
今日唯有死戰了——其實他早就該死了。在他進入洞中的那天他就該死了,但是他舍不得死。
那時他還年輕,一手鐵扇,翩翩公子,江湖上有的是仰慕追隨的人,朝廷重任,錦繡前程,人生好似春和景明的豔麗。
洞裏那個人叫他把圖送到墨山之後,他就應該自盡。
但他沒有,他想逃到無人知曉的地方,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也好。或者,換一種活法。終究他還是有些貪生,有些僥幸心理,小小的村莊,包不住他這天火,十八年時間,已經是十八年的僥幸了。
他看了一眼被人淩辱的妻子,未及成人的天涯。妻子,是這些年的掩飾,談不上刻骨,但也深情,不是說了嗎,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她給他的,其實更多。
小孩子是他的骨肉,打一出生起,他就時時刻刻都在擔心這一天的的到來,也不是內向繼續亡命天涯,但是,總覺得一動不如一靜。
但他希望他能長大成人,所以給他起名盛天涯,盛是勝的意思。
而他自己,來到這個村子的時候,用的假名,叫做盛餘。他希望天涯和自己有著截然不同命運。但今天,他們母子的命運,都在他手中,當年他不想死,今天他不能死!
“噗”鐵扇綻開一道寒光,左手再次變得如白玉一般,溫潤,光亮,堅硬。“鐵扇白玉郎”的稱呼,並非浪得虛名,他固然有才氣,但江湖上行走,憑的還是功夫。
鐵扇是祖傳的功夫,七七四十九式,攻防一體,再加上附在扇麵上的暗器,防不勝防。
“白玉手”本來是飛花門的獨門絕技,但是十五年前,飛花門暗中勾結關外勢力,行刺朝廷大員,朝廷派他們兄弟三人剿滅飛花門時,他得到的秘籍,可惜,隻練成了一隻手。
秋陽晚照,霞光四起,漫天飛舞的黃葉,紛紛揚揚的不知落向哪裏,它們都有自己的歸處,怎麼他就沒有。
遠山漸漸隱入暮靄之中,當年墨山,遠遠看去,也是這個樣子,如果當年死在了墨山,今天會是什麼樣子呢?他不覺得又有些氣餒。
柳輕寒身影一動,已然出招。柳輕寒出手即是殺招,身體淩空而起,以高擊低,遊龍劍,劍如長虹,又如青龍入水,勢不可擋,劍身周圍的空氣瞬間激起漩渦,包裹著劍身,以摧枯拉朽之勢,飛襲而來。方塘鐵扇旋轉著脫手而出,直奔柳輕寒脖頸而去,遊龍劍向上一挑,啪的一聲,鐵扇徑直被擊飛。
隻是那一瞬間,扇柄處一聲炸裂,數十枚銀針極速射出,柳輕寒立起劍身,手腕一轉,劍身畫圓,十幾道寒光陡停,撞出十幾朵銀花。一招結束,鐵扇已飛回方塘手中,遊龍劍已蓄勢待發,雙方再次出手,遊龍劍原本飄逸輕靈,隻是柳輕寒這幾年經曆淒慘,看透了人世涼薄,劍法自然如蒼龍長嘯,蒼涼悲愴。方塘一把鐵扇,收扇為攻,開扇為防,橫掃直刺,暗器時發,令人防不勝防。
“白玉手”乃是將雙手修煉為極致兵刃的一門武功。據說煉成之人,雙手通體如白玉一般,堅硬無比。當年飛花門掌門花非花,以一雙玉手,同時製住柳輕寒的遊龍劍和韓峰的碧水刀,令二人身處險境,可見此功非一般硬氣功可比。
柳輕寒目光更冷,冷的像秋天裏的最後一陣風,眼神裏幾乎飛出了雪。遊龍劍忽然通體銀白,似有寒霜縈繞,整個空氣似乎都有凍結,方塘覺得每一次閃避,都像是在寒潭裏的涉水,凝重,拖遝,冰冷。
但,他還有“白玉手”,他還有一招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