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笑完,一個盯場的手下驚慌失措的推開房門跑進來,腳絆住了屋裏的地毯,一跤滾在地上,也來不及爬起,就俯在地上,一手撐起手臂看著方秉生,一手指著身後門外,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卻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方…總…方總!不…不好…”
方秉生臉色一沉,坐在桌子邊並不起身,隻是一聲悶喝:“什麼樣子?有什麼好急的?站起來好好說話!”
他一嗔目,頓時嚇得手下從熱汗變作冷汗,慢慢的爬了起來,有些惶恐的看了看黑了臉的老板,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好像想起了什麼,趕緊整了整的領子和領帶,把兩手垂在大腿一側,彷佛軍隊那般立正之後,才說道:“方總,雨花投票點出事了,那帶票進去的人被逮住,正被圍毆。”
方秉生臉色如常,問道:“誰逮住他的?怎麼回事?”
“是另外一個候選人帶自己兒子孫子仆人去投票,正撞見老王塞票,直接拿拐杖就打了,然後他子孫一擁而上拳打腳踢,結果引發圍觀,他是本地人,加上他煽動,結果一群本地後生就衝了上去打老王……”說到這裏,那手下咽了口唾沫,恢複了剛才進門的緊張神色,急急說道:“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老王拖到街心,那老東西說要撕了他的褲子呢!老大咋辦啊?”
“怎麼辦?好辦啊。”方秉生冷笑一聲,在椅子上轉過身去,拿起麵前的一杯英國紅茶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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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街投票點在韶關城的西南角,不是繁華地帶,但此刻雨花街上已經人頭攢動,而看到那條街有事發生:賣菜的大嬸挑起擔子和賣菜的大嬸一起擠了過去,豆腐攤小販一個人經營沒法挪窩,就把攤子上貨物搬下來,自己踩到挑子上翹足而看;正在貨棧前搬運玻璃的苦力也不幹活了,站在四輪馬車前朝那邊觀望,不過老板沒有罵他,老板自己踩上了馬夫的座椅,還連聲叫夥計把自己的望遠鏡從行李裏翻出來;住在街邊二層洋樓上的富商連帶他的仆役奴婦也把頭伸出西洋玻璃窗來看中國萬花鏡。
越來越多的不明真相的人宛如滾雪球一般朝那裏跑了過去,本來從來都門可羅雀的投票點和附屬空地,此刻卻陰差陽錯的擠滿了人。
投票點門口街上卻有一個大空地,人們圍了一圈圍觀躺在街心的那個漢子。
隻見他有氣無力的躺在街心,頭邊就是他的一隻被踩得全是土的布鞋;一隻眼睛烏青,嘴唇破了大口子,一邊臉上全是黃土,另一邊臉上有個清晰之極的大鞋印子;
這個漢子躺在那裏如同個被放淨血的雞顫抖著,嘴裏囁嚅:“娘啊娘啊……”
在他前麵,兩條長條凳被抬出來放在投票點門口,投票點這種板凳足有幾十條,那是被設計為供投票的選民休息的地方,當然一個月來都蒙了一層灰,這兩條板凳走運,居然先被人操著打架又被抬出來另有重用,比起投票點裏七扭八歪倒了一地的條凳同僚真是幸運無比。
兩條長凳之間被橫鋪了一塊木匾,那是從門旁邊摘下來的,上麵刻著的“選舉投票”四個大字正被一雙千層底靴子踩來踩去。
穿這雙靴子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此刻踩在條凳和木匾上的腳竟然是激動而有力,胸口的長袍隨著他吐出的每個鏗鏘有力的字句而波濤般的起伏,手裏攥著一疊油印紙張有力的揮動,他居高臨下的對著圍觀的眾人,慷慨激昂的演講,哪裏還有半點老態龍鍾的模樣。
在他前麵站著二十個和他一樣穿長袍馬褂的人,一個年輕人小心的扶著這老者,嘴裏不停道:“爺爺,小心”,其他的人隨著這老者的話不停點頭,或者對街心的那被打成豬頭的家夥怒目而視,不時有兩三個年輕人不解氣般衝過去再踢兩腳那死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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