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陵百說》——紅玫瑰。自漢以來,玫瑰已多負美名,然卻不似臘梅那般蘊含寓意。後陳漢開國皇帝在淮州微服私訪時,曾按民俗之禮迎娶過一位民女。傳聞此女甚愛玫瑰,怎奈東州花貴,運至淮州更是有價無市。陳友諒聞之,千金購得紅玫瑰一車,星夜送至淮州,贈與此女,成就一段逸話。因全車玫瑰皆為朱紅,自此後,紅玫瑰便被視為傳情之物。
“玲兒,你要是一聲不響領個男人回來,我可不答應啊。”
“老爹!你說什麼呢?”
“也是,是爹不會說話。咱家閨女可是選上花女的大美人,就算是有了相好的,那也一定是人中傑、馬中駿,哪能讓女人領回家,一定是把你帶到他宅子裏去才對。”
“老爹,今兒我剛做好一瓶癢粉。”
“行行行,你厲害,你長大了,爹都不能不逗你了。”
“哪有用這事逗人的!?”
“女兒啊,爹沒什麼旁的事兒求你,隻要記得……”熟悉的聲音忽然收起了嬉笑之意,帶著如山一般的沉重愛意歎道:“千萬別找錯人,女兒家一嫁就是一輩子,沒有回頭路的。還有啊,也不許去做危險的事情,捕快什麼的,就算要了爹的老命,爹也不許你去做!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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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這下完了。”
除了這句話之外,唐朱玲的腦子就隻剩一片空白。從離開王嫂家直到回麒麟閣,她就沒回過神,下馬車的時候還一腳踏空,直接一跤跌在楚麟背上,把他當大馬似的騎倒在地。二祥在一旁嚇得大呼小叫,唐朱玲恍若未聞,自顧自愣板著起身,像丟了魂似的飄回了房,連小意的迎接都沒顧著搭理。
“少爺……”被忽略的小意略帶失落地關切道:“又和少奶奶吵架啦?”
有吉祥如意四個人幫忙,趴在地上的楚麟很快被扶起來。隻是他臉上也掛起了和唐朱玲一樣的表情,有些恍神地下意識答道:“沒吵啊……怎麼會……難道是……”
之後,三如的和稀泥也好,大吉的挑撥離間也好,楚麟也是一個字沒聽進去,和唐朱玲一樣,眼睛都不看著路,就這麼跌跌晃晃回了後院,留下吉祥如意四個在外頭大眼瞪小眼,拿這對夫妻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吉忍不住怒聲追問起來:“二祥,少爺和那女人到底怎麼回事?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啊。到了留香集以後,少爺少夫人自個兒去的,我在外頭看著馬車呢。”二祥抓著頭苦思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其餘三人精神一振:“什麼原因?”
“一定是王嫂給少爺少奶奶吃壞了肚子!”
“……”帶著滿臉“恩斷義絕”的冷漠表情,大吉三如和小意轉身就走,任二祥在後麵怎麼解釋,他們都沒有再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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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朱玲並沒有回屋,而是找到那間小客房暫時避了進去。因為楚麟那屋也是他的書房,一張文曲案就在唐朱玲睡覺的牙床邊,楚麟身體好的時候,白天基本就是坐在那兒打發時間的。唐朱玲現下可沒有麵對楚麟的勇氣,她必須在兩人再次碰麵之前,想好一個拒絕回門的理由。
唐朱玲脫下繡鞋蹲縮在床角,雙手環抱著屈起的腿部,將下巴擱在了兩腿的膝蓋間,就這麼煩惱了起來:“老爹原本就反對我當捕快,如今我還偷偷幫著李大哥查案,現在是花仙在罰我不孝嗎?嗚~花仙大人,本姑娘就算不聽話,好歹也把小寶帶回了他娘身邊呢,您能別這麼折騰我嗎?要是這臥底的事情被老爹知道……就算我擅自出嫁的事兒被他知道,也非氣壞了老頭兒身子不可!”
此刻的唐朱玲像極了一個闖完大禍開始後怕的熊孩子。她從小便沒有母親,是唐老爹一手帶大,對唐朱玲來說,父親便是唯一的親人。一想到她近日這番所作所為即將被父親知曉,再想到父親既驚且怒的表情,唐朱玲隻得將雙臂勒緊了膝蓋,繃著身子左右晃動起來。隻是就算這麼晃,那點子也不是憑空晃出來的。一轉眼,唐朱玲已在客房裏躲了小半個時辰,可除了空著急外,在應對之策上卻沒有絲毫頭緒。
“都怪王嫂,簡直是恩將仇報嘛……真是的。”正事上沒有進展,唐式胡思亂想便不可避免地開始抬頭:“不對啊,王嫂怎會和爹做生意?咱家的花,一直都隻賣給都城裏頭的幾家熟客,怎會賣到留香集去?”
這花陵都的花卉行當,其中門道有不少說頭。首要的一點是,光憑鮮花買賣,不至於將整片東州發展地如此繁華。真正令這片芳土富裕起來的,是經由鮮花製成的各類花製品,這些玩意兒有貴有賤,珍貴的如進貢於皇家的凝香蠟燭、禦點花茶;也有被普通百姓用的香囊、香扇等。花農負責種植鮮花,商人負責運販各種花製品,但兩者之間鮮有直接做生意的,蓋因剛采摘下的鮮花需要各種不同的工藝,才能淬煉出香精甜蜜,用於熏製各類花製品。而這些淬煉工藝,除了花女之外,就隻有花盟會或者都城內的諸多花行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