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嘴婆子王大娘語錄》——楚家那個新媳婦兒有點克夫啊,自從成了婚,沒一天在家伺候相公的,整天介往外跑,還帶著楚家小公子一塊兒。我早說過,這麼野遲早要給夫家招災的。這可不,還沒到七日回門,就把全家都折騰到衙門裏去了。我胡說?我親眼看到的!就昨兒晚上!
伴隨著滿城花香,聲聲悅耳的鳥鳴響起,時而還聽到幾嗓花都獨有的破曉號子:“百花迎朝,芳土皆明——”
作為花陵都人,不論前一夜做過何等的噩夢,在這般祥靜安寧的晨間醒來時,總能一份好心情去迎接新的一天。
唐朱玲放下手中的粗布手巾,略有所思地站在盆架子前。銅盆中接滿了花瓣水,紅藍兩色的花瓣在水中飄散著,如遊魚般歡快地遊動著。這番池盈繽紛的景象下,就是唐朱玲的倒影。
“好像還不夠香?要不再洗一盆?”嗅了嗅花瓣水的味道,唐朱玲挑剔地皺了皺眉頭,端起銅盆就往門外走去。隻是沒等走到門口,她又後悔似的把銅盆放了回去:“可是衙門裏也就這些小花小草了,配不出夠香的洗臉水啊……嗚~大哥到底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嘛?”
烏黑的眼珠拮兒一轉,唐朱玲忽然露出一番躍躍欲試的表情,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像個逃家的孩童一般小心將房門推開了一條縫,半邊臉蛋使勁貼著門框往外窺視了半天,見門外並無什麼異樣,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推門而出。
門外是一處小別院,小到幾乎連“院”字都配不上。書案大的方石磚,周周正正地鋪了二十五塊,便把整個院子撐了個滿,石磚縫隙中草尖茂密,不知有多久沒有打理過,整個小院三麵圍牆,隻有唐朱玲出來的那側有一件獨屋,如此簡單舊樸卻不失清淨之處,花陵都捕衙中隻有一處,那便是安置證人或疑犯的小別院。
不過院落雖舊,晨色之中卻也不乏雅意,西側的院牆上爬滿了雙線錦的花藤,隨著朝陽逐漸上升,霞光自上而下撒落在這片紅藍兩色的花簾上,最終將整個院子都染得明快了起來。
“好香,好漂亮。”
望著這片朝氣蓬勃的簡單小景,唐朱玲隻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下來,昨兒那驚魂的一夜似乎在她心裏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當然……隻是“似乎”而已。她忽然伸手摸了摸臉上,那有一條剛才被門框卡出的紅印子,還在那兒隱隱脹痛著。
“這門框好硬,比楚麟的肚子硬多了……唉?本姑娘怎麼會有這個念頭的?”一瞬間,那仿佛已經很久遠的記憶重新清晰了起來,唐朱玲這才猛然醒覺到:此時此刻,她所享受的已不再是平凡的早晨。偷子娘娘已然伏法,今日,會有十幾個一度失去孩子的父母,從西十裏趕來花陵捕衙,將他們的孩子重新接回家中去。
一想到這兒,唐朱玲隻想要大聲唱幾句戲詞兒才好。
隻是……這個癮現在還不能過。
一顆紮著花女髻的小腦袋從別院門洞裏鑽了出來,到處打量了一番後,終究還是氣餒地縮了回去。
“不許與楚麟見麵,更不許離開院子!”
想起李進交代這句話時鐵青的臉色,唐朱玲悻悻地停下了外出的步子。雖說她的確救出了十幾個被拐的孩子,這會兒一顆小心肝正被自豪感衝得激蕩不已,可因為她過於涉險之舉,李進這回也算是徹底發了火,禁足令下得沒有一絲轉圜餘地。唐朱玲在別院待了半個晚上,被救走孩子的安置;劉府眾下人的出路;幾名罪魁禍首的判決,這些消息徹底被隔絕在小花女的順風耳之外。就連一同回了衙門的楚麟和小意,此刻也不知道被李進帶去了何處。
被人堵住耳朵什麼消息都聽不到就算了,還偏偏被綁住了雙腳出不了門四處打聽。一刻都閑不住的唐朱玲哪受得了這種“酷刑”,整夜地未睡,隻好一遍遍采著雙線錦的花瓣,靠配花香水打發時辰,就這麼一直折騰到了破曉。
隻是這會兒連鳥兒都早起吃蟲子了,唐朱玲對那禁足令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李大哥隻說不許見楚麟,不許離開院子……可沒說是離開哪個院子啊?”她那顆小腦袋再度鑽出院門,杏目中笑意盈盈,直盯著鄰院的門洞。
一口氣救回這麼多孩童,捕快們估計也是忙得累了,天亮時別院外竟看不到一個人走動。花陵都衙門地廣人多,這種獨門獨戶的小別院,府衙裏共設十處,列為一排。唐朱玲躡手躡腳閃出了自個兒的別院,隻消跑上幾步,便溜進了隔壁院中。
“李大哥,玲兒可沒有不聽話哦,這裏也是院裏頭,不算離開院子哦。”將自個兒的聰明才智讚賞了一番,唐朱玲饒有興致地往這戶別院中的屋子走去:“不知這裏安置的是誰,會不會見著那幾個可憐孩子?本姑娘拚了老命救出來的人,總得知道一下名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