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立十年,小雪剛過,黃果鎮集市的街尾,行人牽馬推車的,挑擔挽籃的,吆喝還價,付錢易貨,挨挨擠擠,挑挑揀揀,純樸的人們凍紅的臉龐上滿是笑容,歡歡喜喜地,一派生機勃勃。
熙熙攘攘間,清脆的銅鈴響起,一匹青驄踏著滿地碎白,輕巧地避著擁擠的人潮,馱著主人走過市集。馬背上的青年墨衣雪氅,黑貂暖帽遮住了鬆鬆挽住的夜藍發絲。瞧他一臉沉思,滿麵苦澀的樣子,就知道這人準是遇上了天大難事。
“呦呼——下麵的大哥~”
不錯,身為一郡的老大,渤海百姓的父母官,天子的寵臣,嚴於治下,寬以待民,稍微媚上,任內一“海”升平,他小人家本不該在連打頂頭上司一月冬風(冬天‘打秋風’是也),吃得肚滿腸滿之後,還故作為煩事所累仿佛胃口不好之態的……
“喂喂!——”
可是!當某大人物一夜酒後失態,撲於他懷,吐真言痛述後宮黑暗,無人貼心,明撒潑、暗陰損,謀位謀權,及至外戚爭寵,再至早年流離,妻離子散,更至後繼無人,文武無賢,傾朝在即,點點點
點點點,嚇得他輕手輕腳放下尊貴的人兒,快手快腳狂奔出京。知道不稱著量淺的皇上雖假醉卻真動不了出逃,緊接著多半就是一句“愛卿,朕說來說去心血來潮之際,忽然覺得朕的皇兒並未死去。愛卿啊,你替朕去找他回來好不好?”即便眼下逃了,加隆也覺得後患無窮,一個月的油水一股腦地反上來,一陣陣地鬧心。
“……嗨!嗨!嗨!”眼瞅著下麵溜溜達達的馬兒馱著麵沉似水的主人就要遠去,酒樓上打招呼的人兒可著了急,既不敢大聲喊出加隆的名字,又不甘心放過好不容易出現的救星,急得‘梆梆梆’敲得窗框山響。
“客官,客官,您別急,小店雖然向不賒賬,可也別急壞了爺兒您的身子不是。”店夥計眼瞧著漆得青亮雅致的木窗框被錘得嘎拉嘎拉作響,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
“敲敲敲!釘棺材啊?”桌邊另一個水藍發辮的少年抱怨著從桌上拾起被震得亂滾的花生米,秀氣地送進嘴裏。
沒等他咽下去,一道藍影翻身撲了回來,掐住他的兩腮,伸手就往出掏,“吐出來!”
“雷害馬!空!”(你幹嘛!滾!)水藍發辮的少年一記勾拳轟上行凶者的下巴,剛要起身卻又被推倒在椅子上,幹脆順勢一腳蹬出,踢得還要撲上來的人兒撞裂了窗框一路倒飛出去。“敢碰本少爺的臉——小米你別想逃!”少年得理不饒人地跟著飛身縱出窗戶。
“人、妖!少爺我是被你的蹄子踢出來的好不好。”摔出窗口的小少年在半空裏一翻身,向著下麵悠閑的馬兒加速墜去。
“你!”水藍發辮的少年落在街心,瞟一眼已經很遠的酒樓上亂作一團,心想目的達到,再看看繼續悠閑輕快一路小跑的青驄馬和巴上加隆後背的小少年,冷笑一聲,甩手轉身走了。
“臭小子,你從哪兒來?”
“賊窩,大人。”
“……我說你是不是欠揍啊,”揮手把吊在眼前白白指頭上的大銅鑰匙掃進暗兜,加隆本來就排列不順的麵部肌肉線條更歪了,“好好的家裏不待,老愛善闖官邸。還有,注意你的言行,不要再讓我聽見外麵有什麼官私勾結的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