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雞飛狗跳的雞飛狗跳的開始
孟冬天裏,大雪紛飛。雖常說:瑞雪兆豐年。可這雪來得實在早了些,小陽春剛進,許多農人還沒做好越冬的準備,就被突如其來的雪水打得不知所措,城鎮集市上也一片蕭條。距年關還有一段時間,人們蕭瑟的心情應在行動上,連街市上店家招攬生意也顯得懶洋洋的不來勁。
晌午過後,雪稍停。冷清的街口忽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轉瞬間,兩匹馬兒一前一後飛速地掠過街麵,因著人少,倒也不怕亂闖莽撞著行人。不過這種近似囂張的行動也吸引了一路攬客的店裏人和寥寥走著的行者。引人注目的馬兒一黑一花,黑的毛色水潤墨染,四蹄卻是踏雪般白,花的灰地夾著淺褐、酥白的斑點,淺淺的毛色給人芝麻糕般溫暖的感覺。
紛飛的蹄音最後停在了街尾的酒樓前,人們這才看清前麵的黑馬身上馱著兩個人,空著一騎花色的馬兒也不栓不牽的,乖乖跟在身後。本來就嫌客人太少,看見兩個人先後跳下馬來,候在門口的夥計眉開眼笑,再瞧兩人的衣飾打扮,登時眼睛一亮。
那是兩個錦衣的少年,一個裹著白裘,雪團兒似的,外罩一件藏藍織錦的裼衣,一個披著純黑的大氅,動作間露出藏藍緞麵的冬袍。說是少年,顯得頎高,但著了厚重的冬服還能兩個人擠在一匹馬上,除了馬兒高壯,兩個人其實也不過是總角的孩子,身形未成,臉上還帶著可愛的稚氣。兩個人大概是同胞的兄弟,極為相似的眉眼,小小年紀,已經俊秀非常,大約是剛才被風打的,雲白暖帽裏散出縷縷光亮的夜藍色發絲,粘著一星半點雪花,襯著臉上嚴肅的表情,顯得幾分逗人的俏皮,也隱隱透出非一般的氣勢。
“兩位小少爺,天冷路遠的,樓上歇個腳吧。”夥計伶俐,認得出小客人富貴的架勢,滿臉堆笑地請人上二樓雅間,示意幫手的小夥計牽馬到樓側的背風槽上拴著。沒想到小夥計剛上前一步,衣黑的少年眼睛就瞪過來了,嚇得高他一頭的小夥計一腳又縮了回去。
“噓,加隆——”聽見身邊人喚,少年才別回眼,皺著眉看向兄弟裘衣鼓鼓囊囊的胸前。
“小二哥,是三位。”白裘少年稍微鬆開眉頭衝著領位的夥計補充,又安撫地朝小夥計一笑,“麻煩把後麵馬兒身上的褡褳一起拿進來。”
領位的夥計雖然覺得奇怪,還是笑著點頭進門去了。
“小二哥,麻煩準備兩副碗筷,上幾個你們這兒的拿手菜,另外要一碗小米粥,加冰糖,熬得稠一些,裏邊米粒兒撇了不要,不要太燙,溫的就好。”進了二樓角落一間清靜的包間坐下後,白裘的少年開口吩咐。
“好嘞,您稍候。”雖然不明白客人特意囑咐碗筷份數,以及對粥水的高標準要求,夥計還是答應著利落地斟上熱茶,兩盞茶放好,瞄一眼小客人的反應,收拾起第三四個空杯端走了。
白裘少年這才低頭看看胸口,跟已經摘了大氅的兄弟相視一眼,輕輕拍了拍鼓鼓的裘襟,然後開始解一直裹在身上的厚衣服。隨著領口的細絛散開係結,白裘下露出了一張紅潤的小臉蛋。純藍的頭發卷卷的全貼在臉上,微翹的小鼻子上細細一層汗珠,斜飛的眉毛很是精神淩厲,秀致的長睫毛下,半開半閉著惺忪的睡眼,微張的粉紅小嘴垂下一條濕印……
撒加再低頭瞄瞄胸口衣服一攤深色,瞧著手裏用裘衣裹嚴的小人兒輕笑出聲,隨即想起什麼,轉臉狠瞪一眼眯著眼睛品茶的兄弟。
深街裏酒樓上這雙對瞪的兄弟,是渤海郡王爺的孿生公子,在諸多皇親裏,父親爵位不高,但手握一方實權,深得朝廷倚仗,亦受忌憚,朝內朝外,多年眈眈。為了繼承有人、家族不衰,也為了心肝寶貝兒子的將來著想,自撒加、加隆六歲起,郡王爺就網羅了一堆賢能人士給兒子作教習。可不知是孩子們秉性不好還是“老”師古板的教授的方法有問題,兩隻小家夥除了書上學問不行,生活常識和應用知識倒是長了不少——例如如何在銀針試菜沒問題的情況下整趴下老師之類的……直到一年之後出現了一位能人,這種令郡王爺揪胡子掉頭發的情況才有所改變。新師傅名叫史昂,一照麵就糾正了兩兄弟效率低下的投毒方式,提出的完整建議及善後方法令兩隻小家夥汗毛起立、渾身發冷、麵青唇白,然後五體投地。算算到現在師從史昂四年,兄弟倆沒一次真正鬥得過師傅——說是沒有“真正”,是因為有幾次老師大驚失色地“輸了”,當徒弟正美著時才一針見血地指出破綻……這回年前師傅幹脆指定了題目,要麼在師滿五年前想出勝過他一次的方法,要麼兩個人就等著“嗯哼哼~”……換言之,兩個人有一年的學業實習期。
放羊出門——或者說被踢出家門的公子爺,在老父親眼淚滿天飛的手絹揮動中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夢魘般的師傅。但是,接下來的大半年裏,兩人發覺自己比在家時蒼老得快了一倍——畢竟,邊找、邊練、邊悟、邊玩——這個是重點——之後忽然發現,再有幾個月時間就要被老師“嗯哼哼~”了……這實在不是什麼舒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