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裏流過一攤滾熱的淚。
似燙在她心上。她真的有點兒懵了。她不明白皇帝這是在搞什麼。什麼聖人,不過是尊稱,幹著皇帝的活兒,講到底人不如狗。怎麼白天黑夜人前人後裏差別如此大?
他,不是瘋了吧?有什麼隱疾?好像受了大刺激以後的人就會有這種間歇性失去神智的症狀。當年她曾在國公府的藏書閣醫書裏看見過。上麵描述症狀與此十分相似。
正想著,感覺身前的人逐漸平靜了許多。沒一會兒鬆開了她。沈懷冰微微抬眸,看他神色已然恢複到剛開始的矜貴無波。心下微動。
這廂皇帝似覺今晚失態,抽身欲走,卻被沈懷冰抓住了袖子。回頭望見那窩在一角的纖弱身影,沒像往日著一身耀目的紅,黑色襯得她說不出的孤寂清冷。一張臉,脆弱絕豔,在暗夜中亮著一雙眼貓一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這步子,就邁不出去了。
不由緩緩被沈懷冰扯著袖子坐回到羅漢榻上,又不知怎的躺了下去。最後沈懷冰像個小動物一樣窩進他的懷裏,兩個人合衣而眠,像兩個被暴雨淋濕的小動物短暫和平地躲在洞裏取暖。
待呼吸平穩了,懷中睡著的沈懷冰猛地睜開了雙眼。那一雙眼清醒警惕,毫無睡意。她悄悄摸出迷香,手指一彈,射進旁邊燃燒著的燭台。待迷煙燃盡,確保床上躺著的人的的確確暈過去了。她才好整以暇地從他懷裏爬出來。
“呸,狗皇帝。掐我,我打死你,大半夜跑到老子宮裏發瘋,有病,等我弄死你”。
說完猶不解氣,掄起胳膊,“啪”地一巴掌狠狠扇在皇帝臉上。
這一巴掌扇過去,皇帝的臉竟然半點痕跡也無。要知道沈懷冰清楚自己使了多大的力,她自己的手都疼了。這實打實一巴掌,竟然沒紅?
沈懷冰摩擦著手指,回想著剛才手上那奇怪的觸感,電光石火間想到了什麼。
隻見她伸出手去,在他臉上仔細摸索,沒有半點兒破綻。可她不死心,又在頭皮,脖頸處翻來覆去的找,也沒有。就在她以為自己疑心太重,狗皇帝隻是臉皮太厚,自暴自棄往榻上一躺時,視線正好掃到了與己平直的皇帝的耳朵。那耳朵與麵頰的交界處,顏色似較其他處深一些。
她伸出手指肚,一點一點感受那一塊皮膚的紋理。終於讓她摸出一塊隱隱地凸起。順著筋膜走勢,她指甲沿著一條線輕輕一劃,一張薄如蟬翼又韌性極強的假麵被她揭開。
這麵具,可比她自己用豬皮做的好多了。這皮,幾乎與人無異。
等….等等….
她手裏一顫,幾乎….與人…無異
強忍著,克製著,她將那麵皮對著燭光舉起,仔仔細細地看,想要把這薄薄一層皮看破,看穿,看出血管脈絡。
終究一個激靈,她扔了麵具,逃也似地爬下榻,奔出殿外,扶著樹,幹嘔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懷冰身上的冷汗出了又消,直到冷風一吹,她打了個顫栗。
突然,借著風聲一送,她聽見樹林裏有人的呼吸聲,怒道:“什麼人!”
那人一聽,立即就跑。沈懷冰聽著那腳步聲慌亂無比,心道不妙,隻怕是今晚的漏網之魚,也不知道被聽去了多少。無暇多思,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向那腳步聲飛射而去。
隻聽一聲悶哼,隨即是重物倒地。
呼吸聲斷了。
原地站了片刻,沈懷冰胡亂擦了把臉,她知道,她殺了人了,在宮裏殺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