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崇禮白他一眼，踏出門去，不提。
禮部到底還是沒有上表請封，不過聖人倒是封了麗嬪為妃，賜號蘭。不出一月，又連升了貴妃。不少人私底下猜測，若是一舉得男，那後位…
韋貴人今日又摔了一套茶盞，辛梧宮裏眾人戰戰兢兢。
自韋貴人有了身孕，就搬出來獨住了一宮。辛梧宮離聖人的太和殿頗近，聖人時常路過進來看望貴人。可自從上次被灌了坐胎藥後，五次去請聖人，隻有一次才來。眼見著肚子越來越大，聖人卻不怎麼來了，心中焦躁。在又一次摔碎的瓷盞碎片一片狼藉中站著的韋貴人，突然心生倦怠，望著一地碎片，生出些狠意。對著身邊丫鬟耳語幾句。
入夜，突然蘭芷宮一陣喧鬧，燈火通明，吵吵嚷嚷。顧盈語驚醒，綠珠進來悄聲道：“蘭芷宮那位剛才摔了一跤，說被黑影驚到，不小心腳下踩滑了碎石頭，嚇得不清。”顧盈語：“什麼黑影？”綠珠：“正搜著呢，亂了一氣。”顧盈語點頭不語。
不多時一個小丫鬟來回：“侍衛帶人各宮搜了一圈，方才去了，說驚到蘭妃娘娘的是隻大鳥，已經射殺了。”
綠珠和顧盈語對視一眼，按下不提。次日，聖人令宮中諸人不許豢養寵物，要蘭妃日抄清靜經以定心神，又賞了好些珠寶首飾。紅櫻氣道：“就因為她一時驚嚇，難道狸奴就要送走嗎？”顧盈語輕輕撫摸著膝上一團毛茸茸，“送走？送到哪裏去？”綠珠：“說是宮司台派人來取。”
顧盈語緩道：“也罷了。”手一拂，那狸奴受驚一竄，跑走了。
宮中如此亂了一陣子後，也消停了下來。
韋貴人和蘭妃打擂台，但蘭妃忙著抄經，閑暇時少，聖人也不似往日常去韋氏宮中，連著一月翻了宮中眾人的牌子，一時間竟達成了奇妙的平衡，接連又傳出來宮中三四人有孕的消息。
也是奇怪，無子時候十年都無子，如今這好巧不巧，竟頻頻有信，最喜的是麗妃，入宮多年，終於有子。聖人也是公平，有孕者人人升一級位份。
顧盈語，就是這個時候，傳出喜訊的。聖人第一天來看了一次，日後也隻十天半月一來，坐個一盞茶的功夫，任是何人來她宮裏請聖人去吃午宴、晚宴、甚至說患了腹痛、頭痛等等，聖人也都去了，顧盈語也不留。聖人升了她昭容位份，如此這般，夾在哄鬧的後宮喜訊中，倒也無人過多注意她，也算安穩。
那沈貴妃，蘭妃，韋貴人三人，以鼎足之勢，水火不容。
這日，紅櫻進來悄悄對顧盈語道：“娘娘可還記得那進宮時送我們來的小黃門？如今升了聖人身邊的都知了。他才來悄悄告訴我說那蘭妃小產了，還是被貓撞的。蘭妃身邊的小丫鬟說識得那貓，是咱們宮裏之前養的那隻狸奴。”
“娘娘，咱們如今怎麼辦，他跑來之後奴婢瞧見一堆侍衛朝著咱們宮裏來了！”
“什麼怎麼辦“，顧盈語嗤笑一聲，“是你讓貓去撞她了，還是我讓了？誰知道那貓兒跑哪去了。安生待著！”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抓住了手中的絹帕，攥得緊緊的。她就知道不可能一直這樣消停下去。之前宮裏雨後春筍似的冒孩子，如今又接二連三地流產，暗鬼又何止一個。這些日子她都不敢出門，生怕出事，可人要是想害你，哪裏是龜縮避禍就能躲得過。
是誰，究竟是誰。宮門已經被敲響了，她聽見外麵侍衛和宮人的爭執。心如擂鼓。這招借刀殺人禍水東引用的好啊，若是她爭辯不過，無法自保，被蘭妃捏住了把柄，蘭妃絕不會留下她的孩子。一擊讓兩個人失去孩子，互相嫉恨，這種陰毒的計謀，唯有背後獲利之人才下得了狠手。
不，不行。她的孩子前天還在她的肚子裏伸腿，還生機勃勃，她決然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它。她得想個辦法。她得想個辦法。
顧盈語握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正焦躁著。手指突然摸到一個硬物，低頭赫然見那七寶戒指戴在手上。靈光一閃，熱血猛地湧上頭，她手指顫抖，心內不斷質問自己真的嗎，真的要這樣嗎，這樣對嗎。但她沒時間了，外麵侍衛已經快到了。對方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如此聲勢必然是備好了虛假證據來的，她不能陷入被動。
事已至此，不得不辦了！
“顧昭儀，下官奉令前來搜查，聖人宣昭儀大殿問話。請昭儀出門！”外麵毫無感情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這是毫不熟悉的侍衛的聲音。她的人應該都被控製了。
“哐”地一聲，門開了。她背著身子迅速扭出一粒藥丸填進嘴裏咽下去，假裝無事，回過頭來，理理釵環，猶自強裝鎮定道：“走吧”。說著自己先邁步出門了。
往日出行都有轎輦，如今甲胄在後，急步而行，沒幾步就氣喘籲籲。強忍著到了玉帶橋上，望著河中倒影，扭曲蜿蜒著，突然頭就暈了起來，腹內劇痛，刹時冷汗淋淋，站立不穩。心內明白，這是藥效上來了。隻是如此劇痛沒有料到，心內無比後悔，若是傷到胎兒，她…尚未想完，眼前一黑，竟是直向旁邊栽下去了。
意識彌留之際，她聽見有人喧嘩奔跑，喊著的是“娘娘又掉進河裏了！快！快撈…”
娘娘…又…？
封號影？那河中的樹影婆娑，竟似無數黑手，纏著她像更深處墜去…
冰冷…窒息…
影…她…是誰的影子……
京都繁華地，秋月對人麵，寒潭葬魂影。
感知完全消失前，她似乎聽到一個喑啞地聲音粗嘎的唱著怪聲怪調的曲子，像評彈，似有人在戲說她的故事：
“一場久違的選秀盛事，一個驚天陰謀，掀起宮闈二十年舊事，暗潮洶湧，朝堂震蕩，群雄逐鹿，沉浮天下，鎖斷深宮。
清流真的清嗎？
奸佞由誰評判呢？
人心鬼蜮，不可對人言。
明月相照，照見五蘊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