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開了,來人手中拎著兩包草藥,月白色的僧袍除了零星的雨滴印,不染汙泥。那清朗又親切的聲音令菩提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聽說你病了,我給你送藥來。”
菩提沒有答話,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個人,清秀的眉目,溫暖的笑意,分明未曾謀麵,卻覺得十分熟悉。那人見菩提隻是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草藥放到桌上,又道:“你會煎藥嗎?”
菩提搖了搖頭,還是盯著那人看。
“那……我給你煎好了,你起來喝。”
“你是誰?”
“惠空。”
菩提就那樣坐在床上,看著惠空將常年空置的藥罐子洗幹淨,熟練地拆開藥包將藥材井井有序地放入藥罐子中,適宜的水溫,一分不差的火候。看得出來,他是個長年煨藥的行家,但是看他的模樣並不是個容易生病的人。
“你,是個大夫?”
惠空聞言一笑,道:“可以算,也可以不算。”
菩提疑惑道:“這話怎麼說?”
“我本來隻是想當一個大夫的,一個單純的大夫的,最後卻當了一個和尚。”
“當和尚不好嗎?”
“和尚除了憐憫,便是無情。”惠空舀起一勺湯藥,試了試溫度,“而我,卻放不下這世間的七情六欲。”
菩提若有所思地看著惠空,卻不知為何要這樣盯著他看,目光就是移不開。她接過藥碗,喝了兩勺,便見惠空收拾了殘留的紙屑準備離開。她有些著急地衝他的背影喊道:“你還會來嗎?”
惠空撐開了傘,微微回眸,淡然一笑道:“也許吧!”
月白色的僧袍消失在漫天大雨中,菩提放下苦澀難耐的藥碗,掙紮著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衝到門邊,對著惠空消失的地方癡癡一笑。
大燒雞啃完一半了,蘇小墨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油膩膩的嘴唇,晃了晃所剩不多的酒,要跳下台子去取酒,道:“菩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菩提把蘇小墨拉回來,笑道:“姑娘家的少喝酒,不然會壞事的。”
蘇小墨嘴裏還叼著雞腿,得意道:“我酒量很好的,房文風那小子都比不過我,菩提你就放心吧!”言罷,嬉笑著就去取酒了,還不忘交代道:“別走哦,我馬上就回來!”
酒量好?
菩提微笑著朝蘇小墨點了點頭。
她曾經也以為自己酒量好,卻是一杯就醉,醉得一塌糊地。
那杯酒,斷送了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去愛的人,斷送了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去經曆的愛情……
淅淅瀝瀝下了七天的雨,終於肯歇歇了。
太陽從雲層裏露出了半張臉,病後初愈的菩提抱了七弦琴做到柳梢台上,像往常一樣,等著來聽琴的女施主。
一陣腳步聲入耳,卻是沉穩而輕鬆,不像是來聽琴的。
“原來,你叫菩提。”
惠空此次來,沒有空著手,也拎了東西來。沒別的,還是草藥,不過隻拿了一包。
“我的病已經好多了,你還送藥來。”菩提指著一旁的席子,微微一笑,“既然你來了,我就當你是來聽曲的。”
“你的曲子能解惑?”惠空盤腿坐到了席子上。
“師父說可以,我也一度以為可以,畢竟那些女施主們走了之後眉間的戾氣都消散了許多。”菩提擺好姿勢,撫上琴弦,笑問道:“不知你想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