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錯開來,神秘人整個身體前傾而倒,顧念綰雙腳互踩,整個人瞬間止住了前衝的勢頭,定在了原地,下一刻顧念綰腳底撚地,靠著雙臂的揮動翻身而起,掌中寒芒乍現,利劍從神秘人的後心刺入,隨後貫穿而出。
鬆開手,顧念綰止不住的咳嗽了半晌,強行壓製下去後,才打量起倒在地上的神秘人。剛才在秦峰將軍屍首前盤膝坐下,不久顧念綰就聞到了一絲異樣的氣味,但那氣味來的實在是太過突然和迅速,還來不及做出應對就感受到了渾身升騰而起的燥熱與煩悶,緊接著,一陣殺意上腦,胸中那一股戾氣便讓他變得猶如野獸一般的狂躁。所幸顧念綰及時在心中默念知我大師親傳的一段清心靜氣的梵文,否則這一遭還真是生死難料。
陰狠毒辣,這是顧念綰心中對此人的評價。手段如此陰毒詭譎,又藏身於屍體之中,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一張完全陌生的臉,脖子上紋著北境賊寇標誌性的圖騰,顧念綰也是第一次真的見識到。
轟隆轟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卷起漫天塵煙。顧念綰駐足回眸,瞥見了遠處的一片寒光金甲,兵戈鋒刃。帥旗烈烈,上書殷紅“吳”字,好不顯眼。顧念綰眼底冷芒刺骨,握緊雙拳咯吱作響,心緒翻騰竟絲毫不亞於之前的藥物作祟。
北武關內冀州城,冀州城守吳三鐸。北武關大起刀兵,冀州城太守不可能不知道,即刻派兵增援不是來不及。可如今這親率大軍而來,好似閑庭信步一般,卻讓多少忠魂埋骨沙場。念及此,顧念綰的心中怎能平靜。
壯碩的戰馬,披掛著讓人膽寒的鐵甲,馬上的吳三鐸傲然的挺直脊梁,消瘦的臉頰毫無半寸胡須,細眼鷹鼻,俯視著布衣執劍的顧念綰。注視著顧念綰身旁的屍體,吳三鐸的眼中隱隱有著怒氣翻湧,忽的瞥見顧念綰手中所握長劍,吳三鐸眼底立刻激蕩起了一絲難以捉磨的情緒,竟是生生壓下了即將迸發的怒氣。
顧念綰也注意到了吳三鐸眼神中的變化,轉瞬便明白此間因果。手中佩劍,是臨行前父親顧鎮霄親手相贈,吳三鐸與顧鎮霄同朝為官,品級相近,平日雖相隔千裏,但一些相熟之物自是了然於胸的。轉念之下,既然身份已被識破,顧念綰也隻好以子侄自處了。
“晚輩顧念綰,見過吳太守。”
看著顧念綰收劍入鞘,自報家門,吳三鐸也不再端著架子,換上了一副和煦的模樣,卻仍然端坐馬上俯視著顧念綰。
“竟是顧兄的長公子,令尊在洛陽可還好啊?”
麵對吳三鐸的假意寒暄,顧念綰也隨意應付著,因為彼此都清楚,此時此刻心裏一定在盤算著對方。
突發而起的戰事,莫名失竊的軍機,如此誘敵深入潰退,潛藏在屍體當中的神秘人,姍姍來遲的大軍,還有吳三鐸看到神秘人屍體那一瞬間的暴怒…看著吳三鐸偽善的笑意,一個個散落的片段在顧念綰的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一個他不願去麵對的真相在心底浮現而出。深深的悲涼在心底蔓延,逐漸變成了透徹骨髓的寒意。
這世道詭辯莫測。踏馬沙場讓賊寇聞風喪膽又如何?鎮守北關讓百姓平安無恙又如何?擋得住漫天飛箭,擋不住人心險惡!義薄雲天終是命薄,利欲熏心最是難違。
看著吳三鐸身後的寒光列陣,望著目難及北關的淒苦百姓。顧念綰忍住了揮劍刺穿吳三鐸胸膛的念頭,在吳三鐸的注視下翻身上馬,在吳三鐸的目送下漸行漸遠。
廟堂之高,廟堂之遠,廟堂上人心難測,廟堂上福禍難明。顧念綰的心中,對那個所謂的朝局更加的厭惡起來。
望著顧念綰逐漸遠去的身影,吳三鐸目露寒光,口中低聲念叨著顧念綰的去處,雪莽山。直到顧念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吳三鐸揮揮手,身後一位小將駕馬來到身邊,此人生的劍眉鳳目好不英俊。
“在雪莽山找機會…”
後麵的話,吳三鐸沒有言明,隻是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英俊小將領命離去,獨自朝另一個方向策馬揚鞭。
瞥了一眼滿地的屍山血海,視線在秦峰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吳三鐸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絲毫沒有憐惜,亦或是半分的悔過。轉身策馬離去,一絲一毫為秦家軍收屍的心思都沒有表露,一代英烈就這麼在烈日下,等待著化作一地白骨,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