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封盯著君遲不言語,君遲也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他盯著寧封的金瞳,看他黑濃的眼睫映下的陰影,看他的眼睛裏,已經裝下了世間無數大道,但是,卻依然單純如他初生。
君遲又說了一遍,“寧封,你變成君晏的樣子,讓我看看你。”
寧封麵無表情,毫無動作。
但很顯然,他不願意那麼做,他像是生氣了,但是,又像是沒生氣了。
他是可以沒有情緒的。
不過,他其實在惱怒,惱怒之後,他實現了君遲的願望。
他的麵孔變成了君晏的模樣,他已經端坐,眼瞳依然為金色,靜靜看著君遲,宛若世人膜拜的佛在俯瞰人世間。
他高高在上,君遲則為凡俗。
君遲盯著他,笑了笑,那笑並沒有以前的那種傷懷,反而是一種欣慰、釋然、解脫。
他超脫了世間束縛,走上了他的堅定的道途。
寧封已知,君遲已經從那份對柳君晏的過執的心魔中走出了,他放開了對柳君晏的那份執著,現在還陷在裏麵的,隻有他寧封而已。
他要如何對付這一份心魔,亦如從前不斷封印心魔,從而造成了辛驪那麼強大的對手嗎,還是要怎麼辦。
他又要去摸索了。
凡人修士有度情劫一說,但他卻沒有,因為天生仙體,一旦被汙染了,就再也清洗不掉。
君遲看著寧封起了身,然後,他突然捧住了寧封的臉,寧封是可以躲的,也可以把君遲揮開,但是,也許是他作為君晏時,已經習慣了君遲的這種動作,所以,他沒有躲,也沒有把君遲揮開。
君遲睜著眼睛,一直盯著他,然後突然低下了頭,在親上他的嘴唇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寧封如遭雷擊,一把就要把君遲打開,但是手伸出去了,卻沒有了力量一般,他的手抓住了君遲的胳膊,沒有其他動作。
君遲已經睜開了眼睛,寧封已經變回了自己真正的模樣,沉著臉看著他。
君遲低聲道,“寧封,你會生出凡人的情愛之情嗎?”
寧封怒道,“本座不想聽你對柳君晏說話!”
君遲將手拿開了,他一身紫衣,長身玉立,靜靜站在寧封麵前,他麵容沉靜俊美,眼神幽深鎮定從容,並沒有因寧封的嗬斥而有絲毫慌亂。
他又突然低下了頭去,寧封知道他要幹什麼,趕緊往旁邊避了避,但君遲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寧封有種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的感覺,一如他當初放棄原來的仙身,並且將封印起來的另一半汙染了的神魂全都拋棄掉了,他覺得自己一時間非常軟,沒了無邊無窮的力量,沒了可以倚仗的仙身,但是,他又從心底感覺愉悅,他覺得自己總算解放了,輕鬆了,獲得了新生,他有無盡的時間去再次開始自己無止息的仙道。
君遲放在寧封肩膀上的手非常穩,但其實沒有用力,他有再大的力氣,他也不是寧封的對手,寧封動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揮到十萬八千裏外去。
所以,寧封不再躲避,是因為寧封做出了選擇。
不是他強迫了他,他根本沒有任何實力強迫他。
君遲彎著腰,另一隻手執住了寧封的手,緊緊握著,又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寧封的眼睫半垂下來,遮掩了他眼中的神色,但淺淺的金色,在他的眼裏,一如他的眼中裝著一片星光和無數世界。
君遲想,寧封不是君晏,君晏也不是寧封,但君晏是寧封誠摯的一部分。
和寧封在一起這麼長久的時間,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君晏沒有死,但君晏也死了。
他不再了,他回到了寧封的身上。
他對君晏的那些愧疚思念,變成了他和寧封之間的牽絆聯係。
君遲道,“寧封,我愛慕於你,會讓你高興嗎?”
寧封坐得很端正,甚至可用端莊來形容,他微抬頭用那金瞳看著君遲,君遲的神色很鄭重,絲毫沒有平常的無賴無禮。
寧封就像一個雕像一般,毫無反應,但那雙能夠看清世間裏外照見世間真實的眼睛,卻出賣了他。
他些許迷茫,有些惱怒,又有些期盼。
最後,他什麼都沒說。
君遲覺得自己把寧封給鎮住了,讓他簡直成了個小媳婦。
君遲抓著他的手不放,“你倒是回答我呀,怎麼不說話,難道,你害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