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伏於農村大隊小學,又拖了一屁股外債,以韋仁富那樣的家境和教書匠的社會地位,即使有著城市戶口,吃著皇糧,想找個也有城市戶口的老母豬做老婆,就要讓他慢慢等著了。
當然,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農村人考大學本來就是為了擺脫農村人的厄運的,韋仁富堅持要從有城市戶口的女人之中找到他已經作為城市人的另一半,其實也未可厚非。
即使到了1981年年底,要成為國營企業工人一般還首先要有城市戶口,而城鎮每安排一個人的就業和生活就需花費3至4萬元。農村青年要做工人,隻有去社辦工廠一條路,國家財政不會為他們花費一分錢。城市人口享受著從出生到死亡的各種保障製度,這些保障靠國家財政補貼維護。而占人口80%、隻能提供積累不能分享工業化收益的農民一直與這種製度無緣,土地成為他們唯一的保障。整個社會,幹部、工人、農民之間分野依然非常分明。
城市戶口與農村戶口背後附加的從社會保障到教育、醫療、公共服務等幾乎所有公民權益的城鄉化差異依然有增無減。城鄉之間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基礎上的全方位不平等依然如故,城市市民依然是“一等公民”,農業人口依然是“二等公民”。去掉“農”字標簽,獲得與城市公民平等的社會身份,依然需要農民百折不撓、摻雜無數辛酸血淚地奮鬥下去。
韋仁富畢竟智力正常,到省城求學了三年,又對農村了如指掌,理所當然不會再為自己建立農村家庭,讓自己的子子孫孫繼續愚公移山、挖山不止了。
隻是,在保衛小學工作著,韋仁富所麵對的,沒有一條是屬於他可以矚目的老母豬。
韋仁富也還沒有得著花癡病,不能經常跑回趙家舍老街上,到供銷社的某個櫃台前,對著一個從紫雲山集鎮上招工而來的有城市戶口的營業員小姑娘,垂涎欲滴。
“說不定我的那個城市丈母娘,還沒有為我把母豬崽生下來呢。”
如果有太長的時間,他自己拜托的同學朋友,他的家人為他請托的親朋好友,還有那些個對魚困沙灘虎落平川的他深表同情、也一直在為他的老大難婚事帶著張目的好心人,都沒有物色到一頭新老母豬讓韋仁富又去徒勞地見麵相親一回,韋仁富就要如此絕望地自嘲起來。
來到了保衛小學,韋仁富能夠交往的就是這裏的同事,即使有一兩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女教師,也隻是代課或者民辦英語老師,都是沒有城市戶口的農村妹子。而真正能夠和他談得來的,也就隻有本地村姑老同學又經常為妹妹來找他的劉巧英了。
沒有少年不鍾情,沒有少女不懷春。
這兩個高中老同學為當時傳看瘋了的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廢寢忘食,輪流讀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傾灑了多少熱淚。
也隻有在韋仁富這裏,劉巧英才能夠讀到當下最流行的中外文學名著。
“ 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說的應該就是韋仁富與劉巧英這一對寶貝了。
而且這一對寶貝,還又都不是少男和少女了。
“好想再感受一下你腿上的體溫。”
慢慢地,在劉巧英麵前,韋仁富的那種一本正經的五講四美味兒就蕩然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