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衝先生性情一向暴躁,我從未聽到他也會如此頹喪,想到他的玄陰屍身被我們壞掉,心裏十分不安,連忙向他道歉。我和張鐵嘴當初破掉華陰醫院的那片聚陰地,是受了一隻紙偶的引領,想不到扯碎的那具玄陰屍竟是太衝先生的屍骸,怪不得屍骸是茅山道士衣冠。這人術法如此高深,自然也是一個極聰慧之人,隻是他屏蔽太常婆婆的玄陰星占,又以紙偶引誘我們毀掉太衝先生的聚陰屍身,如此處心積慮,究竟又有什麼目的?
巨型蝙蝠沉吟了一下,說道:“那人究竟意欲何為,我們自是不得而知,不過他讓你們破壞我的玄陰本骸,未免也忒小看了太衝 ,屍身去留,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無法斟破色身,終究會為色身所累,縱然元神離體,也不能飛騰變化,太陽當空,亦須畏而避之,是以雖帶仙風,未離鬼趣,看來還是桀然禪師說的對啊,執著色身,不過一守屍鬼耳。你看這丹宗祖師,他以魂魄煉丹,依然是斟不破色身,到最後魂魄無著,仙道終究也是惘然。”
太常婆婆俏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執著色身,咱們茅山四老又何嚐不是如此?我以玄陰煉形轉世,自以為已證得無始無終,不料卻反受屏蔽之禍,實是凶險無比,何況我轉世後道心雖存,卻不免受到肉身情欲之苦,夙夜自歎,不也是色身所誤嗎?”
她歎息一聲,轉頭對我笑道:“你這小子古道熱腸,婆婆轉世時虧得你的幫助,還應該多謝你啊。婆婆既然斟破色身,自然不肯再駐體在別人身上,現在就把小情人奉還就是,嘿嘿,婆婆以元神鎮壓這女子的魂魄,居然抵擋不住她的情意牽念,真是奇哉怪也, 你這小子何德何能,竟能讓這小妞對你一往情深?”
我又驚又喜,連忙向太常婆婆躬身致謝。巨型蝙蝠不耐煩道:“這小子囉哩囉唆,師妹又何必與他多說?此地水流潮湧,已轉成玄陰之地,正好修煉你的玄陰星占,嘿嘿,茅山丹宗造就的丹室之地,不過是給我們符籙宗準備的修煉場所罷了,哈哈哈。”
巨蝠的笑聲剛落,遠處傳來鄧法師嘶啞的大罵聲,他隨著那副碧綠的屍棺在黑水中載浮載沉,卻始終不敢靠近岸邊。鄧法師在水中力大無比,到了岸上卻是手無縛雞之力,剛才他與太衝先生交手吃了大虧,膽戰心驚之下,隻把身體依附在綠棺的邊緣,遠遠地避開我們,這時聽見巨型蝙蝠取笑丹宗,忍不住在水中不住叫罵。
他眼見依存在天蟲體內的祖師靈魂已與玉石內的陰魂合成大藥,隻要附注到棺中的屍身即可喚醒祖師,誰知最後關頭卻被符籙宗坐收漁人之利,驚怒之下,種種咀咒無師自通,無數惡語滾滾而出,直把符籙宗說得十分不堪。
太常婆婆咯咯嬌笑,太衝先生卻十分煩躁,巨型蝙蝠嘶叫了一聲,振翅向那副綠棺飛去。他吞食大藥後雖然化為白蝠,但一時間體內卻是燥熱不堪,鄧法師的叫罵此時恰如火上添油,激起了他的滿腔怒意。
巨蝙飛及綠棺上方,兩道閃電般的火球從雙翼下發出。茅山符籙宗與丹宗一向不睦,太衝先生傾盡全力的一擊是要蓄意毀掉那副綠棺,還有棺中的那具老人屍體,光球去勢極快,前方的空氣被擠壓出嘶嘶的轟鳴聲,摧枯拉朽一般,直奔水中的綠棺而去。鄧法師在水中雖然極為靈動,但在太衝先生風雷術法的控製下也是避無可避,這是兩隻蘊含著極高熱力的火球,地洞裏瞬間被蒸發出無數的水霧。
霧氣茫茫,但絲毫遮不住火球的亮光,綠棺中的屍體被映照的纖毫必現,屍身的須發似乎也被炙烤的卷曲起來,就在這時,衝擊到綠棺邊緣的火球熄滅了,半空中白光閃了一閃,巨型蝙蝠的全身忽然爆裂開了,這是一種放射狀的碎裂,空氣中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突然間捏爆了它的身體,沒有任何響聲,也沒有鮮血流出,一切都進行地悄無聲息,直到巨蝠化成了一片片羽毛與腐肉的混合體,墜落到水麵時才起了一陣小小的爆炸,爆炸聲過後,原本氣勢洶洶的巨型蝙蝠完全消失了,連一絲羽毛都沒有剩下。
在爆炸的聲音能夠發出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直到空氣中傳來一絲奇異的波動,太常婆婆才清醒過來,她驚叫了一聲,“贔風!”,急忙拉著我跳進了黑水中。
脖頸處一陣涼意,極熟悉的感覺讓我立時想起了屍塔上那股從背後襲來的冷風,震驚之餘,對鄧法師登起感激之情,他從屍塔上把我拉下,原來並不是害怕天蟲群的咬噬,而是為了躲避這種至陰至冷的贔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