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顧無言
“遺憾?穀言?是穀小言的穀言嗎?”女孩疑惑,“遺憾到要哭嗎?真的那麼遺憾嗎?”我摸著她的頭,沒有說話。她也學著我摸她頭發的樣子,撫摸我白色的頭發。“快去照顧你爸爸吧,他需要你。”
女孩答應後下了樓。傍晚女孩上來給我送了營養液,我才知道,原來,他居然都不吃飯。
也許是牛奶在晚飯後發揮了作用,也許真的是太累需要休息,躺在柔軟的床上很快入夢。
夢中,我的胸口沉悶的連呼吸都困難,睜開眼,還是那張大床,空曠的屋子裏漂浮著繡著曼陀羅花瓣的紗帳。蝶羽守在床邊,緊緊的抓著我的手。
“蝶羽,”我對她虛弱的微笑,可卻換來她的淚。她憔悴了很多。
“蝶羽,送我回去好嗎?”落葉歸根,我雖然在水星生活了幾乎是一生的時間,可我人生最充實的幾年卻都是在地球上度過的。那裏是我的家,在我死前,我想看看。
安土重遷,向來是中國人的性子,我沒有比現在更思念我的故鄉。我懷念初中的那個教室,我曾在我的書桌上課下幼稚的痕跡。還有郊外的荷塘,藏在荷風中的粉色蓮花。我記得某日推開窗子,陽光灑在身上,很暖和。還有那些曾經陪伴著我長大的歌曲,我想再聽一次;那些我曾經看過但現在已經不記得的書籍,我想再看一遍。
“這裏不好嗎?”
“請讓我死前能回到我的祖國,我想看看那裏的大海。”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看過海,我想去看看那遼闊的場景。
“你不愛我了嗎?”
“很愛啊。”愛你,是我死前唯一可以確認的地方。我的一生活的足夠糊塗,愛你,是我唯一清醒的回答。
看著她傷心的樣子,我心如刀絞,可是,我想回去啊,即使讓你難過,我也想堅持。其實,我想她陪我一起回去,可我清醒的知道,她不能離開這片花海。終身的監禁。
我不想死在這裏,我想能在死後,葬在我的祖國。
這一覺睡的很長,從傍晚飯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枕邊放了營養液,應該是早上的時候那女孩送來的。我下床的時候剛好女孩又過來送我的午飯,當然,還是營養液。“洗漱用品在一樓的盥洗室。”
“恩,謝謝。”我站了起來,胸部以下的四肢發麻。我摸著心髒的地方,跳動虛弱的我自己都快感覺不到了。默數,一分鍾隻有十幾下。還好,還再跳動。
午睡後的老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陽光被玻璃揉碎投在他腳旁的地下,旁邊,放著他的拐杖。
“下午好。”他主動打招呼。
“下午好。”他看起來比昨天要精神很多。
之後的幾天他再沒勸我回去。隻是突然說,想出去走走。傍晚炙熱的太陽退去,郊外的風涼的舒心,他這幾日變得逐漸炯爍,容光煥發,看起來年輕不少,像六七十歲的老人。
我盡量避開,不去看他滿頭的白發,可是對上他的視線時,還是避免不了看到全白的眉。像下的霜堆在那裏一樣。我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還好,他把我偶爾流露的悲傷當做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