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剩下的時間就已經這樣短。
再畫她那一身衣服,房內點了暖爐,隔間還埋了暖碳,關上了窗後整間房都有些微微的熱。她已經脫下先前的狐裘大衣,裏頭穿著她以前就最愛的那件水紅色長衫,薄霧輕紗,顯得嬌媚淡雅。
當年她走後,每一年他都讓人去訂做這樣的水紅長衫來,就怕她哪一天突然回來了,那些舊衣服會顯得陳。他想要看她穿這一身,揚眉笑著,懷裏環抱著琵琶,風姿足以羨煞滿院梅花。
最後畫她的五官,從眼睛開始,他以前就最喜歡她這一雙亮似星辰的眼睛,裏麵總帶了盈盈笑意,還有一抹不懷好意的狡黠。現在卻變得那麼平靜,仿若一池湖水,溫柔地略帶悲涼地看著他,幾乎讓他呼吸不過來。再是小巧的鼻,和桃花一樣的薄唇。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顆俏麗的小虎牙,眼睛微微眯起,那種喜悅的氣氛甚至都能感染到她身邊的人們。還有那滿頭青絲,一半還束著桃花髻,幾隻玉步搖插在其中,另一半披散在肩頭,一直垂到腰際。
霍小筏耐性本來就不大好,見他差不多快畫完了,從貴妃榻上跳下來,三步做兩步過來,將頭湊到畫前細細端詳著。
隻見一個身穿水紅色長衫的窈窕女子微笑著坐在貴妃榻上,眉眼裏都透露著笑意,靜靜地凝望著畫外之人。她喜笑顏開,指著畫中女子道:“你把我畫好看了。”
慕容胤陽笑著擱下筆,將她摟入懷裏,低聲道:“你本人要比畫上好看。”
霍小筏聽了十分受用,咯咯地笑著,將自己更深的埋進他溫暖的懷抱裏,眼睛卻微微濕潤了。
我隻是害怕若是我走了,你就連一個能拿來回憶的東西都沒有。
可是她畢竟不能牽絆他一輩子,她不能應的那些承諾,不能給他生個孩子,不能陪他到白發蒼蒼,總要有別的人陪著他。
她知道的,活著的人往往比死去的要承受得更多。她不希望他一生孤獨,她想要看他快樂,哪怕未來他會懷抱著另一個女子,會對另一個女子溫柔的笑著。
隻要他能幸福,她什麼都願意。
霍小筏在他懷裏動了動,慢慢將頭抬起來,望著他:“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慕容胤陽輕輕拂去她眼角溢出來的淚水,問她:“何事?”
“倘若我死了……”她的聲音帶了一絲哽咽,眼眶都見著紅了:“……你就娶秦遇紫吧。”
慕容胤陽變了臉色,想都不想就回道:“不。”
她著急地捧著他的臉,讓他正視她:“大冰塊,當年沉夜在禁地裏為我擋箭的時候你也說過,他最大的心願的就是希望我可以幸福。我也是…你要是過的不快樂,我一定不能安息的。”
慕容胤陽眉間有隱忍的痛楚與怒色:“你不會死的。”
她眼角簌簌地掉下淚來,緊緊抓著他的衣袍:“我隻要你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你就娶她。”
他還是抱著她,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微微點頭,放柔了神情,語速有點急促,很快道:“我答應你。”說完,更緊地將她摟入懷裏,感覺她輕輕地顫抖著,整顆心都仿佛被揪了起來。
他有的時候覺得老天真是殘忍,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她。在他絕望的時候將她送回來,等找回希望之後又殘忍地將她收走。
他有輕微的恨意,他們要的不多,為何就連這一點都不肯施舍給他們。
窗外的風雪好像更大了,這是他這麼多年來在金陵遇上最冷的一個冬天。
不知道這個冬天還能不能過去。
現在,就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正匆匆趕來的雲天醫和鬼醫身上,希望他們和景絡三人能夠有將她留下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