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天天變好,村裏人的積蓄也越來越多,大家開始考慮花錢的事了。
農村人的想法很樸素,他們不會想著花錢去幹一些花裏胡哨的事,有點錢的時候就買點吃穿,稍微有點錢的時候就買輛摩托車,積蓄差不多的時候,就開始考慮自建樓房的事了。
村裏大部分人結婚時基本都是和父母一起住的,但說實話,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結婚後能單獨住一棟樓。倒不是說嫌棄父母,父輩與自己是存在代溝的,生活習慣會有變化,長時間住一起總會有摩擦,處理得好,也就小事化了,繼續過日子;處理得不好,就是一地雞毛,一大家子人不得安生。
婦女們當然想有屬於自己的小樓,日常生活自己做主,再也不用擔心公公婆婆看不慣,也能與丈夫有點私密空間。男人們其實比老婆更想有自己的小樓,為什麼呢?每次家裏鬧矛盾時最難受的就是男人們了,幫誰都不是,又不能誰都不幫,夾在中間兩頭受氣。再者,能夠建一棟小樓,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情,在村裏閑逛都能比別人高一個頭。
村裏已經有好幾戶人家建了樓房了,婦女們每天早上聚在河邊洗衣服時總免不了討論一番。當著主人家的麵,肯定是要滿口稱讚的,說家裏男人如何有本事,以後的日子如何如何舒坦之類的,被誇讚的女主人自然是滿臉喜色,可也知道做人不能太囂張,總要謙虛一番,說家裏好不容易攢了點錢,這一下又掏了個精光之類的,總之就是要適當地賣點慘,這樣才不至於被人嫉妒。
姚小帶去洗衣服的時候都是聽著她們熱烈地討論,自己從不參與話題,她並不想變成一個“長舌婦”。可她不說,卻總有人問她,因為村裏人都知道王直是個能人,聽說這些年掙了不少錢,大家都在建樓房,怎麼沒聽說王家有動靜呢?
姚小帶其實很想回一句,我們家建不建樓房,關你們屁事?但她知道自己一旦真這樣回了,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但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都說王直掙了不少錢,自己卻沒怎麼見著錢。倒不是說王直不願意把錢交給她,王直現在主要在外麵帶人幹工程,但每接一個新工程,開始時都是要自己墊錢幹的,於是每次前麵一個幹完的工程掙的錢就得墊到下一個工程裏去,如此一來,手頭上根本就見不到現錢,拿什麼交給家裏呢?當然家裏的生活費還是有的,要是有點什麼特殊的事急需用錢,他就得東拚西湊了。每到年底,他就得趕緊去找錢,準備給手底下的工人發工資了,可工程款不是那麼容易結的,拚命去跑去要,往往也隻能把工人工資要出來,回來一發,自己就隻剩下一兩萬過年了。
姚小帶是知道丈夫的辛苦的,自然不會去苛求他建樓房,如今被人“逼問”,她隻能使出賣慘絕招,說自己家裏三個孩子,兩個老人,哪哪都是用錢的地方,就靠家裏男人一個人掙錢,哪裏能有多少餘錢,自然是不敢奢望建樓房的。婦女們也不過是八卦一下,見姚小帶明顯不想多聊,就又轉頭去聊別的話題了。
姚小帶對於家裏能不能建樓房真是不太在意的,自打王輝出生以後,公公婆婆從沒為難過自己,與村裏其他人家相比,她自認為自己算是幸運的,至今沒怎麼跟公公婆婆鬧過矛盾,所以她並不像其他婦女一樣,迫切得想與公婆分開住,她反倒覺得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更熱鬧,也更溫情一點。當然,這或許跟她從小在姚家長大的經曆有關係。另外更重要的一點,她始終覺得,家裏就算有錢也應該花在刀刃上,比如三個孩子的教育上。與一些鼠目寸光的村裏人不同的是,盡管姚小帶和王直自己都是初中沒念完就輟學了,但她從來不會覺得多讀書沒用,反而對孩子的教育格外重視,孩子們雖然還在上小學,但除了周末,平時是不讓看電視的,就怕分散了學習的注意力。其實這一點不難理解,姚小帶是屬於那種自己吃過苦就不想讓孩子們再吃苦的人,她自己這輩子也就隻能在村裏當個勤儉持家的勞動婦女了,卻並不想孩子們也繼續在田間地頭勞作一輩子,而想走出去,讀書是孩子們的唯一出路。而且,家裏大哥的榜樣在那豎著呢,誰不想讓孩子們跟大哥一樣,走出去,在大企業裏上班,備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