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夫人上門時,珍娘正坐在房中看著一枚箭頭。她見了拜帖,趕忙將人請了進來。
蔡夫人也不同她周旋,直接開門見山道,“你是京中來的,想必聽過攝政王妃的名字,我就想問問,她是何意?”
珍娘親自為她泡了茶,說起來,她當年能在湖陰城縣買了鋪子,不被為難,也虧得她與先夫幫著一趟趟跑衙門。
珍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箭頭拿給她看。“這枚箭頭,便是她給我的。”她微微側臉,輕輕撫過疤痕,“當年,攝政王見她被嚇哭,滿心都在她身上。”年少時的情意做不得假,當時攝政王年幼,更是不似現在善於隱藏偽裝。他的焦急,他的心疼,他的憤怒無一絲虛假。“當時誰會在意我呢?尚且年少的人,便是再聰明,做事也不周全。”
當時,攝政王為了借由皇上找到設局射箭之人,不惜說對方是衝著他來的,隻是夏侯寧安剛好同他在一起,受了牽連,逼迫皇上重刑嚴查。
當時,她用帕子捂著臉,不知所措。夏侯寧安帶著女醫找到了她,給她清理傷口,給她開藥,送她歸家。臨別前,她將這枚箭頭給她。她一句話都沒同她說過,隻是張著一雙哭紅的眼,將箭頭塞入她手中,隨後跟著催促她的女醫與侍女離開了。
“這枚箭頭是不是劃傷我的那枚箭我不知道,我隻知曉,薛家驕傲自滿,皇上早就不滿薛氏一族。”她將箭頭反轉,箭頭之上,赫然刻了一個薛字。當年的薛家器滿意得、神氣十足,便是家族中小輩練習所用的箭都是專門定做的,有些人還會在箭頭上鑲嵌寶石。“原先我不懂她何意,後來才懂得。”她救了夏侯寧安,於是夏侯寧安給了她一個承諾,比攝政王當年隨手扔給她的那塊司南佩更慎重。
她通過一枚箭頭告訴她。她,夏侯寧安,欠不得旁人人情,也不會欠旁人人情。
“它,便是我的保命符。”也是薛氏的催命符。
蔡夫人看著她,越發的不解了。珍娘微微一笑,“你若想讓蔡大人再往上走一走,便順著她的心意。若是滿足於這小城縣,便該怎麼查便怎麼查。”這裏的人親親相護,特別是地畝街上的人家,都是沾親帶故的。
夏侯寧安要想繼續用杏文,張家人便是賣女,王家兄弟便是奸淫虐待孩童,定會被砍了頭。若是夏侯寧安不想繼續用杏文了,張家人也得是賣女,王家兄弟也需是奸淫虐待孩童,也是要被砍頭。
珍娘看著蔡夫人,“她除了是攝政王妃,還是一個母親。”一個母親,不會任由孩子生活在一個危險得環境中。買也好,賣也罷,有隱情也好,無隱情也罷。王家兄弟奸淫虐待了杏文是真,張家人沒有看顧好女兒,女兒近在咫尺都不知道是真。“她是個母親,所以她不會去賭一個可能。”這種案子最是難辦,無論誰對誰錯,總會遭人記恨,既然如此,不如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夏侯寧安對兒女的籌謀,比她更深。
若非她早有打算,又怎會催促著他們習武練劍,任由定國公主練的膀大腰圓,比之尋常女子壯實了許多。她比誰都清楚,女子容顏身姿如井中月水中花,哪裏比得過內在,更比不過帶兵行軍的本事。夏侯一門能走到現在,是善行軍,能打仗,也是因為兵權在握。她是個女人,無法掌握兵權,但她的兒女們可以。
肅寧剛踏進院子便聽到了女兒嚎啕大哭的聲音,他看向藍姑姑,藍姑姑道,“長安公主又出恭艱難了。”正在耳房坐在木馬子上一邊哭一邊幹嚎。“定國公主早晨出去玩,被人說膀大腰圓,壯的似男人,回來便鬧著要處死說她的人,王妃罵了她兩句。”哭了小半個時辰了,同長安公主一樣,扯著嗓子幹嚎,中氣十足。
寧安沉著臉坐在一旁,她這三個孩子乖的時候很乖,真擰起來,十頭牛都難拉回來。禾禾一邊幹嚎,一邊滿地打滾,“我不管我不管,讓爹下旨處死他們,五馬分屍……”
肅寧看了寧安一眼,直接跨過躺在地下禾禾。“寧禾禾,再有幾個月你便九歲了,滿地打滾像什麼樣,你起來,同我說說怎麼回事。”
禾禾不起,倔強的盤腿坐下地下。寧安瞪著她,“寧禾禾,你找打是不是?”
肅寧抓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安撫,“寧禾禾?”他壓低聲音,含了不悅。
禾禾還是不起來,她偏著頭。“我早晨去街市上閑逛,有好幾個人嘲笑我膀大腰圓,還說我是母熊。”
寧安道,“寧禾禾,你別避重就輕,是不是你先打了旁人?”為了搶一支花釵。她要什麼花釵沒有,她不過是見不得旁人跟她看上一樣東西。“若不是你故意抬高價格,人家能跟你爭嗎?若不是你咄咄逼人,人家能斥責你嗎?若不是你先動手,人家又怎會嘲笑你。”京中人人知曉她是攝政王嫡長女,皇上親封的定國長公主,誰不是順著她,哄著她。
春和景明站在院外,有些不知所措。盡歡將他們帶下去,“別怕,過會兒就好了。”定國公主跋扈刁蠻,性子又倔,打一頓就好了。
寧安讓人將那幾個半大的孩子都帶來,指著其中一人道,“你看你給人家打的。”
肅寧看向那幾個孩子,均是十二三歲的年齡,看穿著打扮似同一間書院的人。三個男孩,兩個姑娘。其中最高的那個男孩,臉頰上一個透著青紫的耳光,眼睛也腫了,看他走路拖著腿,身上的傷應該也不少。
三個人各個比他的女兒高,竟還打不過禾禾,真是丟人。
寧安將手伸向他後腰,暗暗擰了一把。
最高的上前一步,恭敬行禮。“王爺、王妃,我叫裴翕,辱罵公主隻是我一人,與他們無關。王爺王妃要懲戒我,我認,但請聽我說完緣由。”他不卑不亢,“公主千金之軀,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何必同我小師妹爭一支製作粗糙的花釵。”他看向禾禾,“我與公主論辯,公主咄咄逼人,步步不讓便算了,辯駁不過,竟還出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