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春燥,氣候濕熱。玄燁被擾得心煩意亂,便就近尋了個茶肆歇腳。

聽著茶水沸騰時鼓動的聲音,胤禛隻覺得自己的心也在隨著那翻滾的茶葉起伏不定,煎熬著落不著實處。

他造成的錯誤不該推到別人身上。如果不是他隨意詢問,也不會被玄燁聽到,但誰能想到如此巧合。今天是他衝動了,日後更要謹言慎行才是。

玄燁剛才弱是三分的火氣,現在也被胤禛的沉默逼得又漲了三分。但是望著平日裏的一泓秋水此刻比寒潭還靜,他隻能強壓著怒意。

“你怎麼與那小姑娘相識的?”

“初識。”

“哪家的姑娘?”

“不知。”

“第一次見麵!還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那你就想著娶她?”

胤禛思索著如何回答,但是玄燁偏偏不讓他思考。

“說話!”

“兒子從來沒見過這般明豔動人的女孩子,就像開得正燦爛的木棉花一樣。”

胤禛說得真摯,但落在玄燁耳朵裏便不是那麼回事了。

兒子直言不諱、不加掩飾地表達對一個女孩子的好感,玄燁握緊了拳頭,心情複雜。怕兒子未經世事被人騙了?怕兒子沉溺風月而學壞?好像還有其他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李東亭這個旁觀者看得很奇怪。

作為大景身份最尊貴的一批人,小四又沒有借著身份做什麼不法勾當,不賭不嫖,僅僅是喜歡上個小姑娘,一點都不像皇宮裏長大的,以前世家貴族裏,那些強搶民女、殘暴不仁、窮奢極欲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四這個根本不算事的事兒,哪裏值得陛下如此生氣。

於是李東亭靠近玄燁小聲說著:“以往的皇子到他這年齡手上都不知沾了多少陰謀,哪還能像他這樣單純?你也別太寵他了,以後進了朝堂和那些老狐狸們打交道,小四純白如紙似的,被人坑了騙了你還不得心疼死。”

單純?玄燁用奇怪的眼神瞅著李東亭。胤禛平時所展現的心性可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

父子延脈,師徒傳道,有了師徒的一層關係在,自然不想讓胤禛太早地接觸那些權力的晦暗,安穩地做個富貴王爺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最初被這個孩子吸引,寵愛這個孩子,不就是因為他與眾不同的聰慧嗎?

鷹,終是要翱翔於九天的。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不應該如此平庸……

經此一事,胤禛被玄燁看管極嚴,基本就是被困在宮裏哪都不能去。玄燁也動用了暗衛去探查此事,得到的回報是:沐敏,是即將指給胤礽的皇子妃。而她與胤禛確實是第一次見麵。

所以可憐的沐敏自然而然就被玄燁當作心機深沉之人,但又解釋不通為何放著未來的太子妃不做,偏偏選擇胤禛。沐家的女兒又並非什麼傾國傾城色,難道真的是互相喜歡?玄燁腦子裏不由得蹦出一句話:未曾相逢便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玄燁搖頭想摒棄這種想法,但又揮之不去,握著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胤礽的婚事還是要從長計議才好,畢竟關乎國本。如果真的指婚沐家的女兒,以後就因為一個女子而引得兄弟不睦,他這十幾年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嗎。

真是難辦,如果皇後還在……

最終,被皇室和李家看得極重的這次選秀,轟轟烈烈開場,冷冷淡淡落幕。僅有一個采女被指婚給了三皇子。

沐敏最終沒能指婚給二皇子,不過皇家也並沒說退婚,隻說沐敏待定,等下一屆采選。

胤禛身邊最大的變化就是多了一個侍衛,是玄燁從內衛裏精挑細選出來的,十三四歲的年紀,名叫李玠。

采選結束的半月後,沐敏要回保定府。身邊跟著個釘子,胤禛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了,反而是坦蕩地相送。

六月,千山灼焰。雲中飛鳥,曬脫翎羽;水底遊魚,蒸翻鱗甲。兩人坐在碧水金亭之中送別。

“我本來就不想嫁給二皇子,現在也沒什麼不好,你不要悶悶不樂的啦。”對上胤禛含著歉意的眼神,沐敏不得不勸道。

“是我讓你陷入了政治的泥潭,我看得出,你喜歡平淡安穩的生活。”

雖然沒有旨意,但是待字閨中的世家女子中,身份、年紀配得上胤礽的隻有沐敏。沒有被選中,讓其他人開始無端揣測起個中緣由。而名聲在這個時代,對於女子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