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汝霜令撐著油紙傘回了府中,傘上積了雪,微微一斜,雪粒子便簌簌落下,將傘交予請顏,便輕攏白狐裘,夾雜細雪的風吹向麵中,脖頸雪白的狐狸毛顫動著,拂過麵頰時若羽毛拂麵般輕柔,舒適。
汝霜令仿若未覺,徑直穿過回環長廊,回了她的玉沁閣,雖然隻是元京的臨時居所,卻也布置地格外雅致,別具一格,屋簷皆懸掛淩波煙紗,下墜玉質鈴鐺,風吹時便有清潤之聲盈耳。
推門而入,擺放的是各種名珍玉器,皆是汝霜令畢生珍藏,這世間她獨愛玉,玉養美人,焚著的清香氤氳,陳設小物多精致玲瓏,儼然一副女子閨閣模樣。
跟在身後的請顏放置好油紙傘,掩好門阻隔欲要進屋的風雪,便坐在了汝霜令的對麵,從懷裏拿出兩封信件,將它們推至她眼前,“這是請歡從中丞府上拿到的密信,隻是,還有三封落在了那黑衣男子的手上。”
汝霜令盯著這信,想起之前那位黑衣男子並未窮追不舍,隻怕請歡沒有討到什麼好處,看了請顏一眼,“請歡如何了?”
請顏有些欲言又止,見垂下睫羽的汝霜令並未說話,思慮一下,輕描淡寫,避重就輕繼續道:“請歡無事,隻是受了一掌,將養些許時日便可恢複。”
聞言,了然於胸,撫上這兩封密信,指尖落在那名字上,來回撫摸,赫然映入眼簾的是“雒盡斯”三字,不知其他三封密信會是誰的呢?
汝霜令若有所思,神色晦暗不明,“讓請歡好生休養,無論什麼傷都必須治好,什麼時候治好什麼時候回來,從今以後你便隨身伺候吧。”
“是。”
寧安街,玉璋王府,東側書房裏,明亮的燭光下,身穿一襲白色金紋纏枝盤旋睡袍的息無相端坐在案桌前,墨發如瀑垂下,隻輕輕束了一條墨黑的發帶,如鷹的眼凝視著擺在案桌上的三封密信,一封是“秦烈陽”,一封是“賀蘭心兒”,還有一封則是空白密信。
申墨見息無相盯著這三封信已有一刻鍾也,不知要盯到何時,便輕咳一聲,見他沒有任何反應,便又咳一聲,較先前重了些。
息無相睨他一眼,“說。”
掃過案上的三封密信,申墨問道:“世子看這麼久了,是有什麼不對麼?”
息無相答非所問,“你去查一查今日那位女子緣何出現。”腦海中浮現出冰天雪地裏女子半截身子撐在他手上的易碎模樣,衣裳華貴,仙姿佚貌,卻麵容陌生,又提醒道:“近日其他州地來朝聖的世族女子。”
申墨撇了撇嘴,“是。”隨後便離開了書房。
房門一掩,隔絕開外麵濃墨的夜和瑩白的雪,房內暖意融融,息無相捏起那封空白密信,長久以來的直覺告訴他這封信極為重要,重要到任何人都不可以看到它,知道它。
即使是三殿下晉澈,也不可以。
隻是不知,那位被他重傷一掌的黑衣女子找這些信究竟是何原因,或者,她背後的人要這密信做什麼。
據書記載,有種密寫術,又稱隱字術,寫字使用的是一種特製的墨水,墨水幹後便可將字隱於紙上,想要令空白的信顯露字跡,需要將其浸入水中,隻是等了許久,紙上無甚反應。
息無相眼眸一暗,是真的無字,還是另有其法?不得其理,便隻好將信置於易幹燥卻不易察覺的地方。
翌日清晨,請顏推開窗,略顯寒冷的風撲麵而來,吹向撩開輕紗的女子,汝霜令麵色潤白,唇部透著略微的粉,額前青絲散落,隱隱一些弱柳扶風之態,她輕問,“何時了?”嗓音略有些沙啞。
請顏端著漱口水,遞向汝霜令,“辰正了。”
汝霜令灌了一口,嘴裏咕咕咚咚,吐入痰盂裏,接過請顏已然浸濕擰幹的帕子,擦了擦臉,“父親和兄長可是等了許久了?”
汝氏子弟多講究禮儀,儀容周正,生活規律,辰初便需要起身,辰初二刻會一起用早膳,如今看來父親與兄長怕是等了兩三刻鍾了,汝霜令不禁有些愧疚,昨晚在雪裏太久,怕是感染了風寒,今日就起得晚了些。
為了盡快趕去用膳,汝霜令便讓請顏隨意挽了支玉簪,係了白狐裘立即前往前廳。待汝霜令到達時,汝老和汝寒時皆已落座,解了狐裘,汝霜令輕捏衣裙坐了下來,“父親,兄長。”
一身靛藍衣銀紋的汝寒時腰間束同色腰封,寬肩窄腰,一雙桃花眼脈脈含情,左眼尾還點著一顆紅痣,溫潤一笑時勾人心魄,悉心關切,“妹妹腳傷如何了,剛剛看你雖行動緩慢,卻也正常不曾顛簸,想來未傷到根骨,這幾日便不要出門了,好生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