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珪兄,我也建議你去一趟晉陽。”國淵說道,“李瑋讓伏氏學舉起複興正統儒學大旗,其目的是想借助伏家皇親國戚的身份得到天子和長公主的支持。以我看,南陽大戰結束後,天子極有可能下旨,讓自己的外祖父家承擔改良儒學的重任,那麼顯而易見,要不了多長時間,經文學就要遭到致命打擊,新經學曇花一現的命運不可避免。楊老大人好意,早早把這個消息透漏給我們,顯然是想讓你及早謀劃對策。新經學要想生存和發展,自身的改良是必需的,但更需要朝廷維護其主導地位啊。”
崔琰冷哼一聲,“你們把形勢看清楚一點,大將軍隻要頭腦發昏,尤其在李瑋這種小人的唆使下,極有可能走上董卓之路,繼而篡奪社稷。我們如果和他捆在一起,將來李弘一旦成了禍國奸臣,新經學就再無翻身之日,旦夕之間煙消雲散。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怎麼辦?我們就是死了,也沒臉麵去見老師。”
“天子勢弱,即使大將軍放權,他又能控製嗎?還不是被徐榮、李瑋、張燕這些人牢牢把持著,還不是控製在大將軍手上?”郗慮苦笑道,“你不要固執了,更不要和穎汝士人走得太近了。”
“你仔細想想,趙雲為什麼北上晉陽?徐榮、李瑋、張燕、田疇等人為什麼任由穀價飛漲,任由局勢失控?我們在北疆這麼多年了,經曆了很多風風雨雨,何曾看到北疆人像今天這樣束手無策?他們的目標是我們,是門閥世家,是想找個機會鏟除對手啊。”
“關洛士人在曆經洛陽、長安數次劫難後,生存成了他們首要之務,所以關西楊家、河東衛家、關中馬家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是非常明智地選擇了中立,既然李瑋要複興正統儒學,又不讓自己吃虧,為什麼不支持?將來估計就算李瑋提出要把先秦諸子學說,包括道家學說納進學官,他們也會同意。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本身就是北疆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當然不會反對。青兗士人上次遭到重創,元氣大傷,個個噤若寒蟬,哪敢和朝廷作對?這樣算下來,敢和朝廷對抗的也就是我們河北士人和穎汝士人,但穎汝士人中,家世顯赫的許家已經公開支持複興正統儒學了,憑許家在穎汝士人中的影響力,一部分穎汝士人肯定會跟著他們。剩下的袁家、應家、桓家和穎川的鍾、荀、陳、韓四家各懷心思,誰知道到了關鍵時刻,他們會不會倒戈?一旦穎汝人把我們出賣了,新經學也就完了。”
“今、古文經學兩派爭鬥了兩百多年,兩敗俱傷,最後被我們新經學撿了個大便宜,占據了官學地位,三家因此仇怨甚深,如果他們看到形勢不對,會毫不猶豫地把我們出賣了。前幾年張邈、孔融他們是怎麼死的,難道你忘記了?季珪兄,萬萬慎重,不要重蹈覆轍啊。”
崔琰鄙夷地瞪了郗慮一眼,沒理他。現在長安的士人越來越沒骨氣了,就象當年的許相、樊陵一樣,為了榮華富貴,不息出賣自己的靈魂。
郗慮低聲輕歎,不再勸說。崔琰的表情落在趙商的眼裏,他馬上接著說道;“我們幾個剛才商量了很久,看法基本上一致,都覺得你不宜再和荀攸、陳群、袁耀、袁渙等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他們算計了。上次州平(崔安)出逃,把柄已經被李瑋抓到了,這次隻要稍有風吹草動,你的麻煩就大了。最近王桀從襄陽逃到長安後,四處走訪故舊,也到你府上來了,還和你一起參加了幾次清談聚會。我勸你以後不要再和他來往了,他的辭賦中隨處可見一展宏圖的願望,這種人心高氣傲,一般很難做出背主之事,此趟長安之行也許還有其它目的,你不要大意之下中了小人的奸計。”
崔琰冷笑,張嘴就要反駁,但趙商搶在他前麵又說話了,“鴻豫(郗慮)剛才的話說了一半,我接著他的話繼續說。從目前形勢來看,新經學還是有必要接受正統儒學。當年大師自創新經學,不但兼采了今古文經學兩家之長,還兼采了正統儒學和先秦諸子學說,包括道家學說,所以新經學要想持續發展,要想一直生存下去,肯定還要兼采眾家之長。如果老師還在世,以他海納百川般的胸懷,他一定會因為正統儒學的複興而高興。”
崔琰勃然大怒,但他忍住了,他顫抖著雙手,急促地喘著氣,半天都沒說出話。他做夢也沒想到,新經學的儒士們竟然會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