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妹,你喜不喜歡那朵桃花,我摘給你?”男孩兒殷勤討好,卻不得女孩的歡心,小女孩兒不耐煩道:“那有甚麽好,我整日在島上,我桃花島缺甚麽也不會缺了桃花,我見得還少麽?”
楊過不用看,也想得出郭芙皺眉撇嘴的樣子,臉上帶著笑容,伸手拔了一根小草,咬在嘴裏,清甜的味道,伴著海邊的涼風,心裏也有些許小得意、小自在。
方才他剛練完功,起身見兩個身影漸漸走近,就又躲在石頭後麵休息,順便聽聽這兩人說些甚麽——頑皮的孩子對窺探別人的小秘密,還是覺得很有趣的。
“哎,大武哥哥,你說小武哥哥又一個人躲到哪裏去了?”郭芙等了一會兒不見大武說話,不由問道,“先前還一塊玩耍,怎麽這幾天都不見他?爹一讓咱們休息,他就跑到沒影子。”
那自然是你心腸太毒,人家不喜歡你。楊過笑著搖搖頭,牙齒咬得草棒一上一下晃悠。
“芙妹,咱們一起玩耍,你為甚老是找他,他又不愛說話,也不愛陪你。”過了一會兒,武敦儒才悶聲道,顯然有些受挫。
“你知道甚麽!”郭芙哼了一聲,沒好氣道,“媽媽說他穩重,遇事不慌張,有見地,要我向他學著些。”
“可是,可是……”武敦儒有些著急,結結巴巴,“可是”了半天,才道:“可是我上次幫著你啦,他卻,卻……”
楊過自然明白他說的是哪次,頓時有氣,吐出小草,靠近些,聽他要說些甚麽。
“要麽就說哥哥不如弟弟,媽媽說了,小武哥哥那般做才是對的,”郭芙得意洋洋,好似黃蓉誇獎的是她,“穩重自持,應對機敏,有容人之量。哪似你,隻會動手!媽媽說,用拳頭不如用心。”
武敦儒一直沒聲音。
楊過輕輕笑了笑,郭芙自不知道這一番話,可以給武家兄弟架了不少梁。
“大武哥哥,你又不說話啦,哎,沒趣沒趣,我去找小武哥哥。”郭芙說著就往回走。
楊過以為到此為止了,也準備著等他們走了再出去,卻不想武敦儒忽道:“那又怎樣?我雖然不及他聰明,可,可我對你好,他可比不上!”
“誰說的!”郭芙又走回來幾步,高聲道:“媽媽說了,楊過那一耳光,是小武哥哥替我挨的!他對我那自然是愛護的。”這一句話,隻是黃蓉想明白來龍去脈後,自言自語的,卻不想讓郭芙記在心裏,此時用這樣語氣說來,那渾然成了另一番味道。
楊過皺皺眉,想不明白這小姑娘那樣的脾氣,怎麽武家兄弟還都一個比一個用心巴結。
武敦儒顯然也很激動,同樣高聲道:“我當然知道!他說,他說,他說你是癩蛤蟆!他怎麽會對你好……”
“你說甚麽!”郭芙登時怒火衝天,她自來受盡寵愛,全無法想象,有一日會有人將自己和癩蛤蟆這等醜惡的東西聯係起來。
武敦儒聲音明顯沒有先前那般高,但仍道:“是他親口對我說的,他說,就算是一隻癩蛤蟆,也決不會娶你這母癩蛤蟆。”
郭芙半響沒有說話,忽然哇地哭了一聲,快步跑開,武敦儒忙邊追邊喊她,兩人很快離開了這裏。
楊過站起身,望著兩人離去的道路,哈哈大笑起來,直到笑得眼淚也出來啦,又念了幾句癩蛤蟆,才解氣地擦了擦臉,哼著小曲兒往回而去。
自此,武修文在桃花島的慘烈日子開始了,楊過親眼見證了郭芙前後對他的巨大變化。
有時候,看著他皺著一張臉,有苦難言地對著郭芙冷冰冰的嘲諷,楊過笑得肚子打結,卻還得死命咬著牙不顯露出來,避開黃蓉時不時飄來的目光——這樣的事,無疑為他在桃花島無味悶氣的生活增了不少樂趣,也讓他對這個倒黴的師弟生出很多同情。得罪了郭伯伯和郭伯母的女兒,他的日子怎會好過?
楊過有時候覺得與他一比,自己也不算不幸——同樣沒了父母,他雖然有個哥哥,隻怕還不如自己孤身一人要好。
武修文被郭芙欺負怕了,更加不敢和他們聚在一起,成了桃花島除楊過外第二個獨來獨往的,才在海邊遇到楊過。
楊過想想那幾日他受得捉弄,忍不住跳出來和他說起話來。誰知他提到郭芙既不氣惱,也不附和自己的話,反倒說甚麽“英雄不問出身”,還說喜歡讀書——喜歡讀書練功還那麼認真?英雄不問出身,真的不問麽?怎會不問。
嗬,這人,不知道是呆笨怯弱,還是如郭伯母所說,有容人的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