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學成來了這樣一個強大的助陣競選團隊,不僅給川壩鄉競選鄉長工作增添了光彩和活力,也讓另外兩名競選對手驚恐萬狀。
下午的一場演講剛開始,賈士貞的手機響了,他迅速離開現場,一接電話,原來是烏城市委書記周一桂。
“喂,是賈部長嗎?”周一桂的聲音顯得那麼親切,“我是周一桂呀!”
“哦,是周書記啊,你好……”
“賈部長,一直說要去看你,總是口頭上的承諾,你最近可好啊?”
“還好吧,我這個人,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在忙什麼呢?”
“我們在搞一個鄉的鄉長直選試點!我已經在鄉裏住了二十多天了!”
“鄉長直選?”周一桂吃驚了,“那可是一件大事啊,賈部長,這事可要慎重呀!”
“是啊,不僅有風險,也有壓力。”
“噢,”周一桂停了停,“賈部長,有一件事,我還得給你通通氣……”
“怎麼啦?”
“你夫人不讓我給你知道。”周一桂顯得十分為難,“她把許多心裏話都對我說了。說句心裏話,你我之間的關係,何止是非同一般?玲玲是個好同誌,好妻子,好母親,好女人,而你呢,也是一個好幹部,好領導,好同誌,好人;也算是好丈夫,好父親,可是……”
“周書記,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一大堆的‘好’字,把我給搞昏頭了!”
“士貞部長!”周一桂長長歎了口氣,“你知道我聽了玲玲訴說她的情況、你的情況,以及你們夫妻之間,家庭目前的處境,我的心裏有多難受嗎?我恨不得盡我的一切能力來幫助你們!可是,有些事情又不是我能解決得了的!”
“周書記,”賈士貞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你把我搞得更加糊塗了,有話你就說嘛!”
“玲玲就在烏城,在我這裏。”周一桂說,“我把她安排在賓館,又把一蘭找來陪她。巧的是省發改委調研組裏有一位女同誌,和你很熟悉,就是從美國歸來的華祖瑩,她和一蘭都在做她的工作。”
“她到你那裏去幹什麼?”賈士貞更加奇怪了,來不及去想華祖瑩怎麼和玲玲遇上的。
“賈部長,你千萬不要怪她,她現在也是迫於無奈呀!”
“我能理解她,可是……”賈士貞猶豫著,“可是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周書記,你不知道,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找不到她人了,回去找不到她,打她電話也不接!”
“她有她的苦衷,她有她的難處。”周一桂說,“她來找我……”
“我看她是……”
“賈部長,你別急,更不要怪她,”周一桂說,“你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又沒有及時溝通,所以……”
“周書記,你讓她先回家去,我這裏的直選鄉長工作很快就結束了,這裏先告一段落後,我立即回去。你告訴一蘭,務必請一蘭好好和玲玲談談。”
“賈部長。玲玲要求離開省文化廳。”周一桂壓低聲音說,“玲玲不讓我告訴你,可我不忍心拒絕她,賈部長,要不就讓她換換環境吧!”
“……”賈士貞沉默了許久,“那我們的家怎麼辦,女兒怎麼辦?”
“這些她都作了妥善的安排!”周一桂顯然已經接受了玲玲的要求。
“能不能等我這裏工作脫開身了,我們再認真商量商量?”
“可是我已經答應她了,我把她安排在市委組織部當副部長,她不願意,市文化局當黨組副書記、副局長,她也不接受,她本人要求到縣裏去當縣委常委、縣委組織部長。”
“周書記,我求求你了,這不是讓群眾說閑話嗎?她怎麼能……”
“賈部長,這你就是多慮了。”周一桂提高了聲音說,我是烏城市委書記,又不是在西臾市,與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了,省級機關的一個副處長,到縣裏當縣委常委、縣委組織部長,不僅沒有過格,還委屈了人家呢!”
賈士貞手裏抓著手機,他不知道該對周一桂說些什麼。他難道是對周一桂為玲玲安排的職務不滿意嗎?完全不是。當然,作為賈士貞,在省委組織部一幹就是八年,到西臾當市委組織部長也快兩年,其實對於一個幹部的安排,僅憑一個上級領導的好惡,沒有什麼合理和不合理的,領導認為合理的就合理,領導認為不合理的就不合理。領導往往並非看中下級的才能和水平,“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這句充滿哲理的至高名言,說得太精到了,這句名言至今還深深紮在群眾的心裏,沒有人能夠否定這句千真萬確的名言。就說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這個十分重要的位置,是上至市委書記、市長都願意幹的差事。當然,市委組織部長能當上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那更是相當好的提拔了。然而,縣委書記,照樣有人一步登上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寶座;同樣,省委組織部的處長躍上副部長的更是大有人在。可見從正地市廳級到副地市廳,正處縣級的幹部都求之不得的崗位,那麼省級機關的一名副處長安排到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確實也真的有些委屈了人家。
賈士貞苦惱的是玲玲的這一舉動,標誌著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亮起了紅燈的信號,或者說夫妻情感的危機,家庭未來的悲劇!這段時間以來,賈士貞常常想到他和妻子之間的感情危機,但他絕沒有料到玲玲心中的痛苦,更沒有想到他們之間已經到了不可溝通的地步。可眼前,到底該怎麼辦?賈士貞真的一時手足無措。
“賈部長……”周一桂說,“賈部長……你千萬不要責怪玲玲,所以,我把一蘭給叫來了,再加上華祖瑩同誌,她們正在做玲玲的思想工作,希望她能……”
“周書記,我了解她。”賈士貞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而融冰三尺,也非一日之功,你就按照她的意願去處理吧!”賈士貞剛要掛電話,又說,“周書記,請你轉告玲玲,我賈士貞欠她的太多了,這輩子也還不清,來世再還……”
賈士貞握著手機,眼眶裏滾出幾滴心酸的淚水。
一個小時之後,賈士貞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他一看,心髒一下子就狂跳起來,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喂,士貞嗎……”
啊!多麼熟悉,多麼親切的聲音,這聲音曾經餘音嫋嫋,不絕如縷地嵌入他的心靈;這聲音曾經喚醒他逝去的靈魂……
“玲玲……是我……”
“士貞,實在對不起,我別無選擇,你好自為之吧!孩子你放心吧!我會盡一切力量帶好她,讓她成才的!”玲玲的聲音在顫抖,甚至有些哽咽。
“玲玲,你聽我說!”賈士貞慌了,“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
“不,士貞,你沒有錯,中國需要你這樣的人,老百姓需要你這樣的領導,幹部製度建設需要你這樣的幹部。”玲玲說,“我不是不通情理的女人,隻是我也需要人嗬護,我也需要安寧,我也必須生存下去,有些事恕我不能對你明說,我也不忍心再給你增加過多的思想壓力,你的權力,你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玲玲,我們能不能再溝通溝通……”
“讓我們都留給各自多一些空間吧!雙方都冷靜一段時間,也許……時間是唯一能夠醫治傷口的良藥!”
闊別七八年的同學,如今有的天南海北,有的已經遠渡重洋,現在卻在這川壩農村相聚了!
這是鄉村滿桌野味的土菜,沒有笙歌鼎沸,沒有流蘇錦幔,更沒有玉箸金盤和琥珀銀壺,也不是玉液瓊漿和麋脯熊蹯。他們舉杯對酒,慷慨激昂,談理想,話未來,訴衷腸,暢友誼。
苗曉怡再次舉著杯子說:“說實在的,我開了一夜的夜車,一口氣讀完了學成推薦的長篇小說《大學生浮沉記》,我的思想產生了一個飛躍,讓我看到了新一代的大學生的誌氣和雄心,讓我感受到當代年輕人的勇氣和魄力,讓我堅定了對中國未來騰飛的希望,也給我樹立了對建設新農村的信心。到那時,中國也和西方先進國家一樣,城鄉一體化,沒有農村和城市的差別,沒有貧窮和富裕的界限。真沒想到,這次到川壩來給了我一次深刻的教育,給了我一次靈魂的洗禮!”
周尚說:“曉怡,我瞞著學成,給你打了電話,我也不知道我的做法是正確還是錯誤的。當我聽到你說一定如期赴約的決定後,我真的感到意外!”
苗曉怡的臉上飛過一片紅霞:“你不要以為我是一個情淡意薄的女子,我可是一個重友情,有著俠義肝膽的女人唷!”
“各位同窗好友,你們知道,當我看到那幾條橫幅時,我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耿學成站起來,舉著酒杯,“周尚從省城而來,曉怡從北京直抵西臾,我母校北方農業大學的各位同學輾轉路途,可謂情真意切,而偉達和淩雲則飛越千山萬水,不遠萬裏,助我一臂之力;你們的友情像大江之水流不盡,你們的真情海枯石爛永不移!我相信,我一定會成功的。”耿學成幹了杯中的酒,“你們千萬不要看不起鄉長這個官,它有無限的潛力,能鍛煉考驗一個人,更何況這次的直選,是開中國幹部製度改革的先河,將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個角色也將成為實踐許多理論的第一線,我甘願成為你們那些偉大理論的奠基石,實踐者!”
“學成啊,說得太好了!”周尚說,“未來的中國是屬於年輕一代的,未來的政治是屬於民主的。”
偉達說:“學成,你如果成功了,將成為中國民主的代表,成為載入史冊的直選鄉長第一人!”
“我堅決相信,在中國,政治文明、民主化進程的步伐將會不斷加快的。”耿學成興奮起來了,“假如我這次能競選上鄉長的話,我會在我任職期間盡快把川壩鄉建設成為一個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新農村。到那時,我還要走上縣長的競選舞台。據有關領導透露,這一天也一定會到來的!”
“好,到那時,我們給你組織一個更加龐大的縣長競選班子,幫助你策劃,讓你競選成功!”
周尚舉著酒杯,“來,同學們,為學成的成功而幹杯!”
苗曉怡說:“各位學長,咱們還是留點精神吧,明天還會是更加緊張而繁忙的一天,大家各自休息吧!”
在鄉村的小旅社裏,耿學成握著同學們的手:“再見!明天早上,咱們再見!”
出了院子,耿學成沒有回頭,可他卻說:“曉怡,謝謝你,謝謝!”
“學成,這些年來,你不怨我嗎?”
耿學成搖搖頭,望著滿天繁星的夜空,回過頭:“曉怡,你為什麼而來?”
“為了未來,為了未了卻的夙願,為了心目中的理想,為一種莫名其妙的好奇!”
“謝謝你,沒有把我忘了……”
“那你忘了我了嗎?”
“不可能,刻骨銘心的東西是永遠忘不掉的。”
“學成,你沒有……”苗曉怡把說了半句的話吞了回去。
“沒有什麼?”
“你不會還是一個人吧!”
“當然不是。”耿學成回過頭,停住了腳步,看著苗曉怡,在黑暗中他感覺到她的驚恐與失望。
“我和父母住在一起,姐姐出嫁了,但離得很近,所以……”
“那你還沒有……”苗曉怡愣住了,“女朋友?”
“有啊!”
苗曉怡的臉色陡然大變,心髒頓時慌了起來。
“能不能讓我見一見?”
“可以。”耿學成說,“你若真的想見,現在就可以。”
“現在?”
“是啊!”耿學成把苗曉怡拉到麵前,“你把眼睛閉起來,我來一個高級魔術,大變活人!”
“別開玩笑了,我現在就要見她!”
“那你一定要把眼睛閉起來。”
“好!”苗曉怡睜大雙眼看著耿學成。
耿學成一隻手捂著她的眼睛,突然把手一鬆,大聲說:“來了!”說著緊緊摟著苗曉怡,“這就是我的女朋友!”
苗曉怡頓時陶醉在耿學成的懷裏,過了一會兒又說:“你為什麼不找人,為什麼不結婚?”
“我在等,等一個人!”
苗曉怡一陣沉默。
突然,耿學成鬆開手,驚恐地看著苗曉怡:“你……你現在有沒有……”
“有什麼啊!”苗曉怡撅著嘴說,“有個鬼,你害死我了!”
耿學成緊緊地把苗曉怡摟在懷裏。
鄉村的夜晚和城市截然不同,在深不可測的高空裏,夜,張開它那被魅惑的眼睛,呈現出偉大的奇觀。黑暗展開了墨色的天鵝絨,掩蓋著地平線。無數星星正散發著點點亮光,閃著磷色的光輝,織成豔麗的圖案。在大地與蒼穹銜接的模糊不分的地方,散布著稀疏而微弱的燈光。
苗曉怡從耿學成的胸前抬起頭,無限柔情地看著耿學成:“學成,你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更加緊張的任務在等著你呢!”
“走,曉怡,到我家去,我的房間雖然不能和城裏比,但,還算過得去!”
“這樣有點太唐突了吧!”苗曉怡羞澀地低下頭,“你父母會產生誤會的!”
耿學成笑笑:“怎麼會呢!我父母既不像城裏人那麼精明古怪,也不像農村不識字的農民那麼愚昧,他們樸實、真誠、善良,而且待人接物也不會讓你尷尬的。”
“那麼他們問我是誰呢?”
“不等他們問,我會主動介紹的。”耿學成說,“我告訴他們,這位是我大學的同學,特地來為我競選鄉長加油、鼓勁的。他們一定會把家裏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給你用,給你吃,在他們眼裏,你可比他兒子有出息,而且寶貴呀!”
“去你的……”
耿學成拉著苗曉怡的手:“走,咱們走回去,農村的空氣多新鮮,我家不遠,七八分鍾就到了。”
“學成,你說這深更半夜的,你突然領回一個陌生女子,你父母不奇怪那才怪呢!”
“他們天天盼著我成家……”耿學成說了一半,覺得自己說溜嘴了。
苗曉怡隻當沒聽到,兩人手牽著手,在黑夜裏匆匆往前走。到了家門口,隻見窗子裏還透著微弱的燈光。
耿學成說:“我家的房子要是在北京、省城,那就是了不起的院落。”
在昏暗的夜色裏,苗曉怡感覺到一個偌大的院子,西麵是院牆,東、南、北均為整齊的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