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二嚷嚷道:“少來這套,你小子,隻怕是離了我們兄弟,更快活了吧?瞧你這身裝扮,又偷偷攢了不少銀子罷?”
何三路叫屈道:“包遊擊,先勇哥,你又笑話兄弟我。你看看,這破地方,攢得下銀子嗎?要啥沒啥,沈陽運過來的又死貴。你還別說,再這麼下去,我都要當衣服換吃的了。”
馬佳笑了笑,跳下馬來,把馬韁甩給何三路,命令道:“快點弄些馬料喂馬,每匹馬的草料我給二錢銀子,再給我備七天的草料和豆子,二兩銀子。夠了吧?”
何三路高興地接過韁繩,又苦惱道:“這回怕是有八九百匹馬吧?草料怕是要準備半天。”
馬佳點頭道:“四百二十人,一人雙馬。我們是去接應陳捷的。他們走了多久了?”
何三路掐指算了算,說道:“怕是有十多天了吧,應該早到烏拉了。怎的,他們有危險?”
馬佳沒好氣道:“鬼曉得,反正這寒天凍地的,沒事也能整出事來!”
眾人都下馬,搓手走進開原城內。現在的開原城,比不得四年前了,到處的殘垣斷壁,城牆上到處是豁口,這都是努爾哈赤當年破城後下令拆除的。這些北方遊牧、漁獵部落就這樣,自己人口不夠、不善農耕,守不住散布各地的城堡,就把中原漢人王朝建的城池一拆了事,他們自己管不了,別人也別想得到!
這下就苦了收複失地的兵將,要修補城池,要完善城防,要恢複耕作,要保障交通,人力資源、糧草後勤,都要經曆長達數年的苦熬。一旦敵人大股前來,又不得不廢棄——這就是邊疆經營的死穴。所以古代中原王朝始終沒能開發出在高緯度寒溫帶擴張的經濟、軍事模式,老是要內地大量輸血,一旦內地政局或經濟不穩,邊境就守不住。
而這,也是馬佳一開始就反對王化貞收複懿路、鐵嶺的原因:容易打,因為奴酋根本就沒駐紮多少兵民,隻是有放哨的和粗放種植的野地。難得守,人口、資源一概都得重新輸入,而且開源、鐵嶺是南北狹長一條型,東有女真、西有內喀爾喀蒙古等部,處於被夾擊的態勢。
看著仍不停下的雪和被凍住的路,馬佳心中暗歎,不得不下令道:“全軍在這休息一晚,都記好了,把馬喂飽喂好!晚上每人半袋酒,早點睡,明早趕路!”
“喔嗬!”眾軍歡呼起來,立刻有了精神,趕馬的趕馬,支篝火的支篝火。——帶兵就是這樣,你不能指望所有的兵都和你一樣責任心重、有理想、願意犧牲,說白了,絕大多數人都是要利益激勵的,需要物欲、****、官欲等激發內在的潛能。靠保家衛國的理想,在家鄉親人身邊,或許可行,遠距離作戰,那就是雞同鴨說了。
天色漸暗,何三路捧著一海大的木碗,盛著羊肉湯,送到馬佳麵前道:“馬參將,來一口羊湯吧。這破地方沒啥好招待的,就是羊肉比遼陽、海州便宜。那些個蒙古牧民,冬天遭了雪災,很多牛羊凍死也沒地方放,就反不如便宜賣給我們。一兩鬥米就能換隻羊,七八鬥就換頭牛。就是瘦了點,本來嘛,缺牧草吃被凍死的,也長不胖,您將就點。這羊肉湯泡白麵餅子,還不錯呐。”
馬佳接過木碗,隨意地說道:“三路啊,你我還是兄弟相稱的好,這裏又沒有外人,平白無故的叫官名,把人叫生分了。還有,這羊湯,大夥都分到沒有?不能隻給我一個吃獨食啊。”
何三路忙點頭道:“都有,都有,五十口凍羊,都分下去了,八成有不怕燙的,現在就就著鍋勺吃完了。哎,馬老弟,哥哥我苦啊,想當初,還不如狠心離開總兵營,隨你去海州,哪像現在這般,幹這種吃不好睡不好的苦日子,整天聽北風和野狼叫喚。唉,前世不積德啊,攤上這麼個差事!”
馬佳呷一口熱湯,舒服地緩緩入吼,慢慢的說道:“當初,我就不同意王化貞那個好大喜功的北出兵。這樣,他王化貞,巡撫府上下都有封賞,京師朝廷、皇上那裏,麵上有光。可實際呢?受苦出力的使我們這些拚命在前的兵將。要是有利於戰事倒也罷了,可這一片被毀棄的草莽之地,受著三麵夾擊,威脅不到奴酋本部不說,還拖累遼東的糧草供應。平白地多一兩百裏,一石米,兩百裏至少要一錢六分銀子的運費,這是何苦來哉?一麵喊著內地供應不了遼東軍民的開銷,一麵又亂占地盤,哪裏有穩重治國治軍的樣子?!”
馬佳咬了一口被羊湯泡得酥軟的麵餅,接著說道:“回頭你就給沈陽那邊打個去職請求,也不要申請調我海州那了,那樣巡撫府不見得會準許。你就說老傷纏身,不耐風雪,求休養歸家。到了我那後,先做幾天市商,我再想法將你提上來。”
何三路大喜:“這便好了!其實做買賣也沒啥不好,這兵我是當夠了,快四年了,五十兩銀子也攢不下,全扔在治傷和換馬上了。這年月,五十兩銀子能幹啥?十畝旱地,還是人不要的!”
包二這回接話道:“你的銀子,不少扔在酒娘和**身上了吧,也是活該。”
何三路急了,紅著臉反駁道:“嘿,你包二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哦,你有好媳婦,有得力的妻弟帶著升官發財,我就忍不住嚐嚐肉腥,礙著你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