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彼端停頓了片刻,接著,我聽到輕輕的一笑:“汐汐,你這麼關心我,我真高興,注意安全,晚上早點回來。”
喀地一聲,電話掛斷了。
我收線,闔上手機,微笑了一下。
路人甲仍然緊緊盯著我。
他的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複雜。
我低頭,一個幾近陌生的人而已。
我目不斜視地,繼續吃飯。
一時寂靜,氣氛有些凝滯。
已經吃飽喝足的詹姆斯神經再大條也發現了我們之間有點不對勁,他小心翼翼看看秦子默的臉色,再看看我,眼珠子來回在我們之間轉動。
我低著頭,隻管吃飯。
片刻之後,詹姆斯小心翼翼地,略帶擔憂地開口:“richard,你和你的chinesedoll之間,有什麼,小小的誤會嗎?”
我瞬間抬頭,看向他,禮貌而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詹姆斯,請你聽清楚,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用筷子點點秦子默,接著,瞪了他一眼,“還有,麻煩你以後不要再叫我chinesedoll。”
二十六歲高齡的我,當不起這麼幼齒的稱呼。
此外,他的女朋友另有其人,他的女朋友是童妙因。
我絕對不想讓這個洋鬼子誤會。
他是雷尼爾的哥哥,以後說不定抬頭不見低頭見,一旦說不清楚,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我想,縱使說我跟他現在一個使君有婦,一個羅敷有夫,都不為過。
心中,又有一陣一陣的微風輕輕掠過。
當真,當真,當真……
當真,就像古人說的那樣嗎?
相見不如懷念,相見不如懷念,相見不如懷念……
我眼前,似乎又有輕輕,輕輕的霧氣升起。
詹姆斯哭天搶地捶胸頓足地:“汐汐,你是在開玩笑吧,richard剛到mcgilluniversity的時候,經常晚上做夢,都叫著你的名字,還放你的照片在桌上……”
“你知道richard是一個多麼不愛說話的人,這麼多年來,我隻聽他說過一個女孩子的名字:汐汐,不就是你嗎?”
“而且,去年richard回來,難道不是來找你的嗎?”他有些迷惑不解地,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
我不響。
因為,他回來,尋尋覓覓到的那個人,不是我,是童妙因。
是我的同事兼好友,童妙因。
也許,這就是天意,是上天的安排。
我繼續低頭。
又過了一會兒,詹姆斯似是思索了一下:“還有一句話,richard幾乎天天都在自言自語,但可惜,我記不住,你們中國人的話,太太太難懂了——”
我微微一震,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
秦子默緊繃著臉,臉色異常寒冷。
詹姆斯識相閉嘴。
又是一陣寂靜。
突然,有手機在響,這次,是他的。
我微微一震,因為,那個鈴聲,還是蟲兒飛,還是當年的那首,蟲兒飛。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隻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隻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這首歌,多少年都沒有聽到過了。
已經飄落在我的記憶之外。
我微微低下頭去。
打電話來的是妙因。我聽到她軟軟的,甜美而略帶探詢的聲音:“子默,你現在在哪兒呢?”
他簡單地回覆了幾句,就掛斷了。
我們繼續默默地坐著,誰都沒有說話。
半晌,秦子默起身:“走吧。”
我和詹姆斯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跟在後麵。
走出門,秋夜的空氣清冽而涼爽,詹姆斯已經坐進去了。
秦子默站在我身邊,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然後,輕聲地:“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我站在那兒,拎著袋子,垂著頭,對他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你送詹姆斯回去吧,一會兒我自己乘出租車回去就行了。”
半晌無言。
突然,一個冷冷的,咬著牙的聲音飄了過來:“你是要逼我不做一個紳士嗎?”
說完,他劈頭搶過我手上的袋子,扔進車裏。
我不為所動,繼續低頭,固執地站在那兒。
又是輕輕一歎,他走過來,打開車門,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