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到自己姐姐都不認識,6
我看著祝妙音,微微張嘴,片刻後才替她解圍:「你離家那年還小,不記得也是正常,我是你姐姐……我叫祝雪衣。」
——祝雪衣真的蠻體貼的
——不是,祝雪衣和祝妙音不就差一歲麼?
——誒呀你們吵什麼啊,怪不得是惡毒女二呢,一句話就能激發同情心
——神經病吧祝雪衣又不知道有人看,她激發什麼啊
祝妙音歪頭想了一會:「我有親姐姐嗎?記不清了誒……啊!你是庶女吧!」
被庶女二字戳中我眼眸低垂,她沒有察覺繼續笑著:「我說呢,我記得我沒有什麼姐姐啊!」
「是,」我輕聲道,「妙音你拜入仙門後,母親思念你,於是將我收養在膝下。」
聽見這番慈母心腸祝妙音隻是悵惘一瞬,說必定誅殺魔族為家人報仇。
祝妙音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你關在地窖,本來以為是哪個犯了事的下人呢。」
這話說出來有些紮心,但我早已經不在乎了。
畢竟我要的其實是彈幕的反應。
以德報怨的凡人庶女,不諳世事的仙子嫡女。
高下立判。
很快彈幕閃過:
——感覺祝妙音情商不怎麼高的亞子
——妙音寶貝快別說了這是惡毒女二他會欺負你的!
——笑死,一個仙子一個凡人誰欺負誰啊
我:……多說點多說點。
如前世一樣,在我醒來後祝妙音和微生衍等人就開始詢問我魔族之事。
聽我說完他們便決定將我放回人間,而我這一次也求她收留我。
「妙音,魔族不知為何,單單將祝家滅門……」
現在放我下山,那我不是死路一條麼?
查到預言的微生衍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師妹,不若留下讓她測一測靈根,看看能不能拜入門中。」
玄微仙門最有天賦的小師妹受盡了寵愛,上輩子直到很久之後她才知道滅門慘禍是因為自己的預言,而後悲痛不已和魔尊相愛相殺。
如今的祝妙音有些不解,卻還是點點頭:「大師兄既然發話了,那就這樣吧。」
轉頭對我認真說:「不過距離弟子拜師測靈大典還要兩個月……算了雪衣姐姐,我先帶你去測吧。」
我微微搖了搖頭:「妙音如今是仙門弟子,怎麼好為我徇私?」
其實不過是我知道如今觀眾們對我的喜愛還不夠,現在去測,大約還是和前世一樣是個沒有靈根的廢物。
想到那隻老鼠,我要利用這兩個月的時間,讓觀眾為我改換天地。
然而微生衍聞言卻高看我一眼,微微笑著,溫潤俊秀。
他道:「既然如此,祝姑娘先在玄微仙門山腳住下吧。」
如前世一樣,玄微仙門的山腳聚集了不少求仙問道的弟子。
我思索著上一世在仙門的遭遇,與彈幕中獲得的信息,在腦中羅列了幾個關鍵事件。
在山腳下住下的第三日,我不動聲色激起一位公主的針對,被她嘲諷一介庶女居然還敢尋仙時爭辯道:「大道無私,難道還分嫡庶貴賤麼?」
被她的宮女推搡在地後,我在柔弱啜泣和自強不息之間斟酌選擇了後者,自言自語一定要努力修行福澤蒼生給觀眾聽。
第十日,麵對外門弟子的示好,我擺手婉拒:「雪衣雖是塵世中人,卻也知修仙靜心,不敢攪亂仙人心緒。」
那弟子還想說什麼,我抿唇:「雪衣一家為魔族所害,惟願修行有成,令天下再無此等慘事。」
那弟子說我可能沒有修仙靈根,我反而笑了:「若是如此,更不能連累仙人了——隻盼您道心堅固修行有成,替雪衣守護蒼生。」
第二十日,我攔在被孤立欺辱的毀容男子麵前:「諸位,仙人腳下難道要恃強淩弱麼!」
麵對他們說不躲開連我一起欺負,以及我這麼護著他是不是愛上他時,我神色堅定:「縱然身受皮肉之苦又如何?我問心無愧!」
「諸位以為情愛之說便能令女子羞愧麼?不,我此舉出於惻隱之心,坦蕩自然!」
……
兩個月,我時不時地做出一些舉動來。
看著彈幕對我的喜愛言論越來越多,隻是,這還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我不免有些焦躁。
測靈大典的前夜,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最終還是忍不住起身走出屋外。
月色皎潔,如雪滿溪。
「祝雪衣——」
猝不及防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識轉身回望,是那個被我護在身後的毀容男子。
我回想了一下他的名字:「江淵?」
他自陰影之中走出,臉上有道貫穿半張臉的疤痕,使得原本俊秀的容貌一下子猙獰起來,月光下尤為可怖。
不過我前世見慣了醜陋魔族,倒也不覺得什麼。
於是微微一笑問:「你也睡不著麼?」
他走到溪水邊坐在我身旁,正當我狐疑時他開口:「明日就是測靈大典了,若是天賦不佳或是沒有靈根,你會怎麼樣?」
我心下一喜,等的就是這個。
然而表現在麵上確實是睫毛輕輕顫抖,片刻後才回神:「我不知道……我無處可去。」
「你也是孤兒?」江淵忽然開口。
我搖了搖頭,卻忽然頓住,自嘲般笑笑。
「從前是有父母親人的,可如今隻剩下一個妹妹了……」
掬起一捧清涼的溪水,看著水中倒映著我的容貌,蒼白孱弱卻又堅定不屈,是觀眾們喜歡的那種。
繼續道:「若是我天賦不佳,無法為親人報仇,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會一生一世的愧疚。」
眼看氣氛到了,我笑笑帶著故意的勉強輕鬆感:「或許會拿著刀,或者劍,能夠報多少仇算多少仇,無論代價是什麼。」
長久的沉默後我本以為江淵不會再說什麼,誰知他忽然開口「祝——雪衣。」
我尚且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彈幕倒是紛紛猜測起來:
——這個醜男不會是雪衣的 CP 吧?
——……不要啊雪衣這麼漂亮不能插進牛糞啊。
——話說雪衣的名字真好聽,嘿嘿,和她人一樣,清冷冷的漂亮。
我心中正一片譏諷,這名字好聽麼?
隻是不能說出來。
然而江淵隨即便說:「能給你起這種名字的家人,真的值得你報仇麼?」
對上他幽深的眼眸我抿唇不語。
江淵定定瞧了我片刻,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祝雪衣,祝衣,有壽衣之意,雪白的祝衣,你這家人大約一開始就沒盼著你活吧。」
真是個好用的捧哏!
我心下快活極了,但礙於要立觀眾喜歡的人設,很多事情我不能親口說,江淵這些話簡直是我的第二張嘴,幹淨果斷地戳破了善良溫柔的祝雪衣所維持的溫情。
在彈幕一片臥槽之中我手輕輕一抖。
水紛紛落下,溪水隨之泛起陣陣漣漪。
「我知道……」我輕聲道,語氣卻不懷怨懟,「可是,他們畢竟於我有生養之恩,沒有真的要我死。」
想了想我又升華了一下人設,衝著江淵笑起來:「何況我親人是被魔族所殺,我的仇人是所有凡人的仇人。」
「如果我沒有靈根的話,哪怕我能以命換一個魔的死去,或許就能挽救一個家,這不好麼?」
聞言江淵忽然笑了:「一個魔的死,又有多大用處呢?」
他忽然附在我耳邊,以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我一驚,豁然抬頭看著他。
彈幕紛紛抓心鬧肺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而我與江淵長久凝視著,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江淵見此笑了笑不再說什麼,起身往回走去。
我心中泛起漣漪,卻還是愣在原地。
這是最後一晚了,這麼美的景色,我不能浪費。
我精心地為觀眾設計著一切。
孤圓冷月,清寂雪溪,悵惘明澈的秋水,晶瑩不落的淚。
長發拂起我未簪的青絲,千絲萬縷難言。
這幅畫夠美麼?
這句話夠好麼?
能讓你們再喜歡我多一點,再多一點麼?
測靈大典那天我恰好排在江淵身後。
眼看著前麵諸多尋仙者都被測出沒有靈根或者說廢物靈根,而彈幕還在嘻嘻哈哈,我垂下眸暗自思量著。
那個嘲諷我庶女尋仙的公主測出不易修行的五靈根,悻悻而返,路過我時忽然說:「祝雪衣,看見了嗎。」
「仙凡,嫡庶,男女,貴賤,每一樁都是天塹。」
我聞言一愣,她是不是因為無法修行受到了打擊?在她即將說出更多之前我微微搖了搖頭:「神仙當麵,不可妄言。」
公主如夢初醒,臉色幾度變化後丟下一句「不敢妄言」走開。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忽然開口:「江淵?」
江淵微微側頭:「怕了?」
我輕輕頷首承認了:「怕。」
沒有修行資質……
哪怕貴為嫡長公主,站在人間權勢的最高處。
也隻是仙人們眼中的一粒塵埃罷了。
「若是我們都沒有靈根,你要去做什麼?」
江淵想了想:「你去殺魔族尋死,我去求生,大概不會同路。」
我……很有道理。
抽空看了眼彈幕,他們似乎都沒意識到什麼:
——沒看到江淵這個角色有什麼戲份,他應該沒有靈根吧
——雪崽別擔心,你肯定有,你可是女二耶!
——啊,好想變成江淵去哄雪崽!我恨!
……是的,經過我的堅持不懈,這群觀眾對我的稱呼從一開始的惡毒女二變成了祝雪衣,再到現在的雪崽。
雖然還有不少人對我秉持著懷疑態度,但這並不致命。
我看了眼高台,雲跡縹緲,不見人身。
很快輪到了江淵。
我看著他走上測靈台,片刻之後測靈台沒有發出任何光芒,同前世的我一樣。
沒有靈根!
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我一步步地向測靈台走過去,與江淵擦肩而過,他似乎回頭看了我一眼,隻是我眼中唯有測靈台與彈幕。
胸膛劇烈地跳動著,我緩緩將手放了上去——
沒有一絲靈根的無色。
負責記錄的仙門弟子看了我一眼,在「祝雪衣」的名字下畫了一個叉。
我雙腳僵在原地。
見我不走,那弟子皺眉:「下去吧。」
同時彈幕沸騰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你別和我說仙俠劇的女二居然她娘的沒有靈根?
——我還當雪崽亮出絕世靈根來打臉呢,就這!
——笑不活了哈哈哈哈
——女二是墮魔人設麼?那也不對啊,沒有靈根修魔也不咋樣啊
——雪崽都快哭出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等下,沒有靈根雪崽是不是就要去和魔族同歸於盡啊!我不允許!我!不!允!許!
——已氪金,莫辜負
我終於看見我想看到的那條彈幕!
不由激動萬分!
仙門弟子見我僵持原地更加不耐,大聲道:「沒有靈根就下去,站著就能長出來靈根麼?別自取其——」
「辱」字還沒有說出來,測靈台上負責測靈根的驗靈石忽然炸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衝擊將那個弟子炸退下測靈台。
雲端之上的微生衍若有所察:「驗靈石驟然炸裂?」
另一邊的白眉真人微微笑起來:「這,也不知道是正在測的弟子天賦驚世,還是這驗靈石有了什麼差錯。」
微生衍身為首席大弟子自然義不容辭地為長老分憂。
我懷著隱秘的歡喜站在原地,看著被炸飛的弟子上前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卻被他一巴掌拍開:「走開!」
我被掌風打退幾步,背後卻傳來一點溫熱的觸覺。
微生衍扶住了踉蹌險些跌倒的我微微訝異:「原來是祝姑娘?」
微生衍並沒有告訴過我他的名諱,和大部分仙人一樣,他認為自己和凡人是不同的兩種人。
於是我隻驚喜喚了一聲:「是您?」
他點了點頭,取出另一塊體型更大的驗靈石代替了原本四分五裂的廢料。
而後轉身看向我:「祝姑娘,再試一次吧。」
我點了點頭,內心不住地祈禱,緩緩走到新的驗靈石前。
看著光潔如玉透明如冰的驗靈石,我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右手再一次按在了上麵。
冰藍色的光芒直衝天際!
除我外離得最近的微生衍也忍不住退後一步避退這束刺目的光。
我看著彈幕,也在看不見任何其他事物的萬丈光芒中勾唇冷笑。
感謝這些喜歡「祝雪衣」的觀眾,齊心協力為我「氪」來的,極品冰靈根。
高台之上,縹緲雲端,忽然傳來幾聲仙音:
「這徒兒我要了誰都別和我搶!」
「此女與我宗有緣,還望玄微仙門割愛!」
「我要收她為關門弟子!」
光芒散去後我又是無措又是興奮地看著眸色深沉的微生衍:「這……」
餘光落在雙眼呆滯的弟子身上,我又向他走過去彎下腰遞出手:「仙人我還是扶您起來吧?」
這次那弟子呆愣愣伸出手,卻在被我拉起之前抽回手,訕訕笑著:「我自己能起來,我自己能起來。」
說著騰躍而起,哪有方才那副挑選著不滿意羊羔的模樣?
我心下譏諷。
微生衍隨之上前:「師妹,你天賦異稟定然會成為親傳弟子,我先帶你去麵見各位長老。」
師妹。
祝姑娘。
一個靈根的差距罷了。
被微生衍帶著騰雲駕霧時我有些站不穩,卻還是惡心到不想抓住這個人的衣袍。
飛至一半我忽然若有所感向下看,卻隻看見雲霧空茫,不見他物。
很快,我便踏足了前世從未觸及的高處。
看著眼前一眾道骨仙風的麵孔,我不知如何是好。
但這逆天改命而來的靈根實在是好極了。
坐在首位的真人應當是玄微仙門的掌門,他笑著看向我:「你是叫祝雪衣麼?」
客座一個雪羽白衣的仙子也開口:「雪衣小友可願來我淩虛宮?我宗宗主亦是冰靈根修士,於小友修行大有裨益!」
我一愣。
前世除了魔界我便隻困在玄微仙門一隅之地,不知道淩虛宮是什麼。
好在一眾真人為了我這個極品冰靈根而互相爭奪時,彈幕為我解了惑。
——淩虛宮,是不是那個全是女子的門派啊?
——好像是吧,我記得那個宮主也是個很厲害的正麵角色
——不是,你們這樣氪金真的好麼,女二好像偏離了主線了
——偏離就偏離唄,無所謂吧這種事,雪崽高興就好
——就是,女主不也改了,當時怎麼不說
到底是修行多年,這些真人仙君們爭執了片刻後意識到哪裏不妥,於是又回過頭來詢問我的意見。
我為難地沉吟著:「祝雪衣從前隻是一介凡人,並不知仙人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