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照例是一些客套話，許霽月沒心思聽。她還在回味剛剛那個眼神，像陽光曬過的小溪，看上去波光粼粼冰冰涼，光腳踩進去反而有些發燙。她也算混跡情場的老手，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個眼神的含義，隻是……未免有些太清白了。她不是那種美而不自知的小女孩，相反她深深知道自己有拿臉創人的驕傲資本，於是早已對各式各樣意味不明的眼神免疫。可是今天這個人看她的感覺，讓她有些恍惚，好像從前也見過。
晃了晃神，人群有往村中散去之勢。村長熱情邀請許家去做客，許父許母也不好推辭，手挽著便向裏走去。許霽月落了單，慢慢地跟在人流之後。坑窪向上的土路硌得她腳底好痛，許霽月隻能小心地揀稍微平整的路走，光顧著挑下腳地，與前麵的人距離卻越來越大。
再抬頭時，許霽月愣住。不知何時走到了一條岔路口，往左有村落，往右也是村落。可是哪裏是村長家呢？許霽月決定賭一把，反正走錯了就當散步放風，正好她也不想去這種飯局。
正當她向左邊邁步時，身後傳來一聲溫溫的低音：“應該往右走，許小姐。”許霽月嚇了一跳，她剛剛從沒發覺身後有人，於是驀地轉頭看，又是他。
隔著五步遠，他就這樣站著，像棵小樹。夾克裏穿著硬硬的白襯衫，刺得他頸上起了紅痕。他仰望著站在高處的許霽月，可是明明他站在低處也比她高出半個頭。
“知道了。”許霽月垂眸。她不想和這裏的人走得太近，她隻是出了個名頭，根本不想當誰的大恩人。於是許霽月加快了腳步，意圖甩開他。
韓昭不語。站在原地隻是看她。
哼哧哼哧終於到達目的地，許霽月狠狠長籲一口氣。真是折騰，跑這麼遠來受罪，她憤憤地想著。入席落座，許霽月環顧一周。
很好，他不在。
許霽月心中大石稍鬆，狀態自然也放鬆下來。桌上擺著山裏的野菜野味，賣相家常，可是嚐了一口後許霽月便愛上了紅燒魚的味道。奈何她在家從來都是飯來張口的嬌嬌，哪怕再好吃的魚，魚肚吃完便也懶得下筷了。
她盯著亮亮的魚皮發呆。未曾發覺席間多了一個人。
那人提著果汁轉悠到她身後。陽光下她的發絲暖絨絨的，像隻乖巧的布偶。發旋乖張著，真是和她的性格如出一轍。韓昭這樣想著，向前靠近。“許小姐，我給您倒杯果汁吧。”
低音像泉水一樣淌進許霽月飄飛的思緒。她回過神應了應，身側的人便俯身向前，提著葡萄汁的手微微發顫。
她的睫毛好長，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陰影。圍巾裹著白皙的脖頸，隱隱可見青色血管。他看著她，好像心跳和血管跳動同頻。
“哎呀！”許霽月驚呼。
韓昭回過神來，隻見果汁漫溢出來，順著桌子淌下，滴落在許霽月的圍巾上。他連忙拿紙去擦，可是又怕動作冒犯到許霽月，隻能連聲道歉。“對不起許小姐，我不是有意的，實在對不起……”
神態像極了委屈的小土狗。
許霽月蹙眉。今天她真是哪哪都不順快，飯吃得好好的臨了搭進去一條圍巾，算了，當花錢消災吧。
韓昭卻覺得天都塌了。他雖然不認得什麼牌子，可是許霽月戴的圍巾看上去就很貴。細細密密的羊絨上沾著紫紅色的葡萄汁，怎麼看都覺得他暴殄天物了。
“許小姐，您要是不介意的話，讓我幫您清洗幹淨吧。”韓昭隻能這麼說，他一個連上學都要靠人資助的窮學生，哪裏拿的出錢來賠她一條新的。
心鼓鼓地跳。他不知道她會如何發難，是生氣辱罵他？還是斷了他的助學金？
他閉了閉眼，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