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司雨樓，小婢悄然隱去。周楚雁拾級而上，盧懌年已經起身，正倚著欄杆，目光似乎很幽遠。
天色漸漸變黑，周楚雁到二樓時正巧夕陽暈開了半輪，染得半邊天色像熾熱的火。而已經走到自己身前的盧懌年像一團冰，這冰好像也被火燃著了似的，驟地化開一些溫度，“你回來了。”
周楚雁把故意掖在背後的手很快地舉起來，仰著頭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姐姐，黃昏快樂！”
那是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正在她手上，因為握的時間太久，野花都有點蔫巴了。可盧懌年像被這花晃了眼似的，怔忡一會兒才接過來，她像是剛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稚嫩的孩童，好半天，才仿著周楚雁一般，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隻是第一次做，顯然有些僵硬。
周楚雁並不在意，她握起盧懌年另一隻手——那隻偏涼的手。好像有意，又仿如巧合，盧懌年用那隻溫熱的手握住了那束野花，周楚雁也握住那隻偏涼的手。
向前走，這次她們二人一起站在欄杆前。
夕陽暈得更開，天色幾乎燒成一片赤紅，周楚雁瞥見了那片桃林，夕陽下桃林也湧動了一片赤紅。
周楚雁這次終於明白，那並不是夕陽的紅。
直到夕陽燃盡，無邊的夜色到來。盧懌年舉起手中的野花，奮力地向桃林擲去。
野花未落地，便被花瓣牽引拖拽，直拽到深處去。
盧懌年向周楚雁展示自己那隻溫熱的手的手心。
周楚雁看到一束花在她的手中變幻為一隻紅色的雁，很快又燃灼夜色一般地飛離，似乎自掌心燙到指尖，散落在大地之中，而片刻之後，那隻雁又飛回來，自指尖到掌心，又沿著手臂遊走。
盧懌年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現在這裏有一束花了。”
她依然嚐試露出大大的笑容，這一次已經比之前自然很多，“這裏有很多花，但我都不喜歡。但我喜歡這一束花。”
周楚雁小心翼翼地問：“這些，都是你的人生嗎？”
“是，但並不全是。”盧懌年眉頭微蹙，好似有些苦惱該怎麼表達，於是她微微湊近周楚雁，對她眨了眨眼。
周楚雁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不同的故事：
她的父親從不舉行祭祀，卻憑借赫赫的戰功封為國公。作為國公府的嫡長女，她是國公最寵愛的孩子，所以自小就得闔府如珠似寶的寵愛。她並不因此驕矜，反而不論對誰都溫和有禮。或許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少了許多危機意識，所以一次春獵之中，她過於天真地被一隻鹿引入密林深處，鹿消失的地方，身著玄衣的男子出現，他臉上覆著一張惡鬼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
他雙眼是那樣的漆黑，分明是白天，而他的眼中仿佛浸潤著無盡的黑夜，又或是說，他的雙眼是由無盡的惡意融成的。
過於天真的姑娘有著小動物般警覺的本性。所以她福身行一個禮表示抱歉，以期對方看不出她的慌張，隨後便飛快地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