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一條運河引發的戰爭(七)(1 / 2)

自年少掌軍以來,朱猷樅就一直在向軍隊輸灌這樣一個理念:能用炮就不用槍,能用槍就不用刀,能用刀就不用牙齒。總之,在人命關天的戰場上,一切小心為上,一切為了少死人最好是不死人。

效果姑且不論,但昔日的定北師和現在的禁衛軍打仗油滑怕死的名聲卻不脛而走,不但在國內廣為流傳,就連遙遠的歐洲都知道在彪悍善戰的魏國軍隊裏竟然出了個包裹在厚重鋼甲裏的貪生怕死的異類。

沒有腿的消息為何能插上翅膀迅速傳到地球的另一麵,朱猷樅對此心知肚明,甚至還暗自高興,因為這樣“輕柔”表達不滿的方式,足以說明無論是他的威望還是理念已經在軍中深入人心,哪怕某些位高權重的將軍們也隻能以這樣含蓄的間接方式表達反對意見。

每一個外海人的性命都是寶貴的,值得付出任何的代價去挽救,在朱猷樅看來,他的任何一個臣民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作為“藏寶人”,他有義務也責任嗬護每一件珍寶,承受些許的責難就是需要付出的代價,說不上甘之如飴,但朱猷樅也沒有太多膩歪的感覺,畢竟這代價是如此的輕微。

和古往今來任何改革一樣,他的這番努力自然不會一切順遂,即便他是從基層一步步打出來的馬上君王,即便無論是總長豬頭三還是陸海軍參謀長花美男與楊用霖都無條件的支持他,即便定北係已經茁壯成長為陸軍的核心力量,阻力依然頑強而又持續地存在著:

對於一支把玩命當成口頭禪的軍隊來說,在戰場上送命已經不是犧牲,而是特權。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一支總能以很小的代價取得勝利的軍隊,會讓勝利顯得過於容易,那麼民眾就會懷疑先軍主義下給予軍人的崇高地位和種種特權是否已經過了,而為了讓已經享受了長達五個世紀的特權一直延續下去,軍人就需要付出性命,用屍山血海的慘烈去告訴民眾和王室,我們享有的種種特權是當之無愧的。

任何的改革,本質上都是剝奪既得利益階層的一部分利益,聰明的改革者會從既得利益階層裏選擇自己的盟友,去對付另外一部分人,笨蛋的改革者就像是一頭瘋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將既得利益階層的絕大部分乃至全部都置於自己的對立麵。

聰明如李悝,笨蛋如商鞅王安石,於是抱緊了魏國公室的李悝得以善終,而得罪了老秦全部權貴和太子的商鞅死在了他親自頒布並施行的五馬分屍酷刑之下,至於不愛洗澡的王安石若非是生在不殺士大夫天生缺鈣的趙宋朝,即便被誅了九族也不值得奇怪。

如果一次變革,無論是製度的更改還是觀念的更新,倘若同時滿足既損害了既得利益階層的利益又侵害了底層民眾的利益,那麼這個變革想要推行下去,主導者的性命往往不可避免為成為祭奠的犧牲。

將魏軍的作風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猛如虎轉變為精巧細膩的狡如狐,讓科學和技術取代或者起碼是分享精神與意誌的地位也可以算作是這類不要命的變革。

既然軍人鋼鐵一般的堅強意誌不再是第一要素,或者起碼不是唯一的第一要素,那麼作為軍人犧牲和付出的回饋,先軍主義自然就沒有存在的必要,那麼所有目前能夠從先軍主義當中獲取利益的群體勢必都會失去已經享受習慣了的利益。這個群體包括了現役和退役軍人,軍人家屬,前軍人家屬,軍工企業從業者,幾乎全部宗室子弟,以及代表這部分人利益的政客們,這無疑是一個龐大的涵蓋整個國家各行各業各個民族的龐大群體。

惜命的朱猷樅還沒有譚嗣同那樣“引刀成一快”的覺悟,無論是誰,如果如他這般有著很詭異的重生經曆,哪怕是叫囂腦袋掉了碗大一個疤或者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亡命之徒,也一定會成為最珍惜性命的人。

嗅過地獄裏陳腐臭味死過的人,才是最怕死的人。

朱猷樅不要學商鞅,商君智商高絕能力拔擢,問題是他的情商近乎於零,得罪了秦國老牌貴族甘龍杜摯等失去了老秦人的民心,割了國君長兄公子虔的鼻子失去了秦國公族的支持,處置了太子老師得罪了未來的國君,普天之下除了身體不大好的秦孝公之外就沒有人支持他,這就注定了秦孝公死後商君立刻身死族滅的結局。

朱猷樅覺得李悝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榜樣,李悝變法廢除了世襲貴族製度,此外在廢除了老貴族們政治特權之餘,還廢除了他們的經濟特權的基礎井田製,但李大天才深深懂得做小弟的要對老大恭敬忠心的道理,絲毫沒損害最大的世襲貴族魏文侯的任何權利,他還為法家確定了一條綱領性的理念:一切權利歸於國君,法家的法製要以符合國君的意誌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