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偶爾可以聽到楊老爺子咳嗽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大房平時喜歡吵鬧的幾個娃兒也噤聲了,因為隻要他們一大聲說話,他們的爹就會狠狠的給他們兩巴掌。
王氏也不斤斤計較了,平日裏有什麼活兒還跟馮氏搶著幹,似乎隻要這樣就能遮掩一些汙穢。兩家人空前的和諧,兄謙弟讓妯娌友愛,包括王氏都不再找楊大姐的麻煩了,楊大姐幹不幹活,她仿佛沒看到似的。
直到何氏真的走了以後,罪魁禍首的幾個人才知道那一刻是什麼樣的感受,尤其是楊鐵栓和楊學章兩人。
厭惡、唾棄、心虛種種情緒就不說了,自己的心仿佛也壓了一塊大大的石頭。雖然其他人都不知道,雖然知道的幾個人從來也不提,但是他們終究還是逃不過心靈的譴責。
也許過些日子,讓時間衝淡記憶,會好一些。但是至少此刻,是沒有辦法的。
尤其看到楊老爺子仿佛被抽了骨頭似的,一天天萎靡起來,形容枯瘦,腰背佝僂,眼神空茫,不言不語,那種心靈的譴責更甚……
畢竟是自己的娘,叫了幾十年的娘。她也許跋扈性格惡劣,但是至少對於他們的痛愛是沒有少的。
為什麼、為什麼當初自己會那麼想,而且也就那樣做了?為什麼不再等等,也許再等等那種仿佛著了魔似的念頭就會打消,也許再等等就會有其他很多的辦法……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楊鐵栓和楊學章總會這樣拷問著自己。
可是答案是無解。
……
楊老爺子更加虛弱了,仿佛何氏的離去抽掉他所有的精氣神兒。
楊老爺子病了,請了幾次大夫過來看,也看不出來個所以然。
他躺在炕上,一天比一天虛弱……
家裏的兒子媳婦女兒對他小心嗬護,精心照顧,也似乎並不能讓他好起來。
本來一個還算硬朗的老人,就那麼一下子垮了,垮得再也看不出來以前的摸樣。
從開始的不言不語,到後來吃得很少,到最後滴米不進,連這些日子一直精神恍惚的楊鐵栓和楊學章都開始意識到,爹可能不行了……
全家都籠罩在一種恐慌的氣氛當中。
終於在一天傍晚的時候,自何氏走後就沒有開口說話的楊老爺子,終於開口說話了。
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去叫老二老三來。
然後瞌上眼睛,再也不願意出聲。
楊鐵栓驚慌失措的去叫來楊鐵柱和楊鐵根,也是直到此時,這兩兄弟才知道自己的爹病的很厲害,可能就快不行了。
兩個人的心神都恍惚起來,一直到看到躺在炕上的楊老爺子以後,才緩緩回神。
楊老爺子開口說了第二句話,話是讓所有人都出去,隻留楊鐵柱和楊鐵根兄弟兩人。
楊鐵栓和楊學章兩人困惑,王氏的臉色有點急,怕老爺子背著說了什麼或者家當怎麼分?
可是楊老爺子突然銳利望過來的眼神,卻是讓這些人再也無法出聲詢問。
人都出去了,隻剩下兩人立在楊老爺子身前。
楊鐵柱和楊鐵根的心情很複雜,可能太久太久沒有和這個叫爹的人說過話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沉默了良久,楊老爺子露出一抹笑容。
這種笑容是從來沒有在他臉上出現過的,至少楊鐵柱兩兄弟從來沒有見過。
“你們倆很好……”楊老爺子話說的很慢,但是語言清晰,“我很欣慰。”
他一直沒有用爹來自稱,而是用我。可是這點,一直精神很迷茫的兩人都沒有發現。
“我知道家裏……對不起你們倆的地方太多了,可是事實已經造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去彌補,可是還是有一點希望你們能做到,咳咳咳……”楊老爺子咳了起來,又緩緩說道:“希望你們不要怨你們的娘……”
兩兄弟無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怨嗎?
也許!
可是人已經走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還怨不怨。
楊老爺子也沒有看兩人,也沒有一定要讓兩人答應,隻是語氣平緩的說道:“……你們娘……其實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隻能、隻能說我沒有管好她……”
他的眼神緩緩迷蒙起來,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又是久久的安靜。
楊老爺子的口氣突然激動了起來,“……我什麼都不怨,我隻怨自己生了兩個孽子啊……”
眼淚嘩啦一下就出來了,老淚橫流。這些眼淚在他心裏憋了好久好久,從老婆子死他就憋著。
“……他們竟然、竟然敢那樣?!他們怎麼敢弑母啊……老婆子一輩子就偏心在他們身上,他們的良心是被狗吃了……”楊老爺子激動的想坐起來,可是沒辦法坐起來,青筋畢露的手一揮一揮,似乎想撕了什麼。“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他們,一輩子都不……”
楊鐵柱兩人已經無法去理會自己聽到的那些驚世駭俗的話語了,見楊老爺子神情激動,都撲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