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作聲,似乎遇到了一個千古難題。
回家路上,他沒有一刻不在思考,卻始終沒個結果,還被出租車司機當成了怪人。但他仍不放棄,他迫切地想要獲取答案,可直至回到家裏,坐在沒開燈的房間裏想到半夜也沒個定論。
他就像一隻迷途的孤鳥,不知該飛往何處,久而久之,不免心煩意亂,於是翻箱倒櫃,欲借此找到答案,但不論怎麼做都是徒勞。
他疲憊地坐在雜物堆上,睡意漸沉,忽覺視野範圍內有藍光閃爍,定眼望去,原來是窗外的路燈光好巧不巧地射向了床頭的一張相片。
他隨即上前查看,這是多年前他在H市海濱區為顧小婧拍的照片之一,他自認為這張拍得最好,遂將之洗了出來。而今仔細瞧去,依舊惹人心動,照片裏的女孩身穿藍色連衣裙,與廣袤的大海渾然一體,仿佛居住在海中的仙女。
張瑞凡看著看著,似乎明白了什麼。等到第二天天亮,他規劃了幾天的行程,準備好行李,臨近出發時,忽聽身後響起一句:“東西都帶了嗎?”
他回過頭去,後麵空無一人,原來那是很久以前的聲音了。
他心裏湧上一陣失落,又注意到正在置物架上擺著的紅寶石,猶豫片刻,終於把它放進了行李箱。
旅行之初,他在鈺城的商業街遊蕩,商鋪的叫賣聲震耳欲聾,如同她失望時撕心裂肺的哭喊,緊接著他去了海邊,大海波濤洶湧,就像她眼中泛濫的淚水,他又去了大學校園的操場,仰望夜空中的繁星點點,仿佛看著她那明麗的眸子,他還去了他們初次約會的公園,聆聽舒緩的樂聲,當作她溫柔的嗓音猶在耳畔……
他將他們一起涉足過的地點一一踏遍,所過處處遺憾,於是他將殘存的希望寄托在了高中校園的操場。
時過境遷,如今學校鋪上了全新的塑膠跑道,教學樓和體育館也被翻新,但還是有一種感覺牽引著他。他站上跑道,迎著萬丈暖陽,有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他又看到那個女孩,她紮著單馬尾,發圈藍得像是此刻的天空,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向一個男孩,用她那楚楚動人的微笑與男孩對望,這是多麼美好的畫麵啊,可惜隻持續了幾秒便消失無蹤了。
張瑞凡猶豫了一下,從背包裏掏出紅寶石項鏈,舉過頭頂,陽光下的寶石亮閃閃的,一如曾經閃爍在她眼底的期待,美得不可方物。
他為之心動,卻又倍感痛心,因為太陽終有落山的一刻,而他無力阻止。
累積的情緒都在一瞬間爆發,化作熱淚浸濕了他的眼眶,他委屈地低下頭,像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孩子一樣低聲啜泣。不知持續了多久,一道紅光射入他眼中,明亮而溫暖,同十七歲那年她帶給他的那種感覺一般無二。
他怔了一怔,抬頭發現自己對麵站著一人,身段非常像她。
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連忙擦幹淚水定眼再看,直到確認是她後,他不顧三七二十一擁她入懷,生怕她又會離他而去,關心的話不絕於口。
可她不曾回應,隻在幾秒後低聲說上一句:“忘了我吧。”
起初張瑞凡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直到他發現自己對著一團空氣呢喃。他惶恐地舉目四望,卻不見一人,方知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抑或是他做的一場夢。無論如何,有關於她的一切都算是結束了,但他並不這麼認為。
旅行結束後,張瑞凡做出了決定,他借了些錢,在學校附近開了一間咖啡廳,按照她喜歡的樣子來裝修,又將她的照片複製了一份,掛在咖啡廳的牆壁上,過上了平淡的生活。這是一個折中的辦法,至少在他看來是。
張瑞凡彈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在背後說上一句:“老張,能不能換首曲子啊?”
“不能。”張瑞凡頭也不回,他知道說話的是鄭誠誌,這人現在退休了,沒什麼事幹就喜歡到處晃悠,時而會來他的咖啡廳光顧。
“你看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倔。當初就勸你重新找個,比如她朋友,那個叫啥來著……吳秋梓,人家也不錯啊,還沒對象。你偏不,就認準了小婧。其實人老了,最需要的還是個伴兒……”
鄭誠誌把上次來時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見張瑞凡沒有回應,便不再提這茬,又道:“那你一個人天天窩在這悶不悶啊,晚上來我家吃頓飯唄,老林她老家早上送了一頭土雞過來,正好讓你嚐嚐。”
“不用。”張瑞凡很幹脆地拒絕了。
鄭誠誌直接上來拽張瑞凡:“嗐!都幾十年的老同學了你跟我客氣啥?我之前問老曹,人家……”
張瑞凡實在拗不過,隻好答應一聲。臨行之時,他刻意回頭看了一眼,曾在數個夜裏帶給他無限驚懼的它,此時竟退去了遠處,是結束?抑或中止?他不得而知,也許隻有交給時間去驗證了。
他緩步而去,遠處的蔚藍色逐漸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