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直起身子,望向窗外的一抹魚肚白,神情有些恍惚。
之後,他複將目光移向床頭那張舊照,並出手欲取,卻在即將觸到之時定住。此刻他才發覺,周圍的黑暗似乎更深了些,像無數魔鬼,遊蕩在這無聲領域。
“又是它!”老張的心又一次沉重起來,這種感覺很快演變成了恐懼,以至於他馬上打開床頭燈。
這是他在兩天前買的,在此之前,他翻遍了各大購物平台,跑遍了全市的商場,把自己認為最亮的那盞買來,這樣的事他幹了不止一次。可即便他開了燈,雙眼直直對著光芒,它也絲毫沒有消退。
老張又打開天花板上的燈,仍舊無濟於事。此時他才明白,家裏的燈已經幫不上他,沒別的原因,就是燈的問題。
他必須甩掉它,到更亮的地方去,再找時間把床頭燈換掉,要是來得及,他還要換掉頭頂那盞。
他草草準備了一番,走出家門。太陽尚未升起,除了東天那層白光外,天上還都是灰黑的一片,月亮和星星也還靜靜地躺在上麵。
他不免輕鬆了些,卻不敢停留,依舊保持著出門時的速度。他知道它隻是暫時被關在了家裏,很快就會出來,它從不缺席。
老張走出居民區,踏上人行道。周圍冷冷清清,偶爾有車輛駛過,嗖的一下消失在遠處,整座城市陷入昏睡,粗重的呼吸使得樹葉沙沙作響,昏黃的街燈將樹影拉得老長,投向街邊的圍牆,好似猙獰的魔鬼從地下爬了出來,張牙舞爪地捕殺落單者。
“它這麼快就過來了?”老張膽戰心驚,步伐也跟著加快。可他這把老骨頭根本堅持不了多久,腳步越來越慢,還不如剛出門的時候。他也很快發現,自己根本甩不掉它,它無處不在。
絕望充斥著他的內心,使他停下腳步,靜候著它的降臨。但想象中的壓迫感並未出現,他抬起頭,旋即與天邊那冉冉升起的紅日打個照麵,一如夢中的驚鴻一麵,光芒萬丈,連滿天星月都自愧弗如,沉入西邊去了。
隨著太陽越升越高,城市上空的陰影逐漸褪去,鳥兒從夢中蘇醒,嘰嘰喳喳地飛去覓食,叫醒了整座城市,各家各戶冒起炊煙,溫暖了氣候,道路上的人車逐漸多了,一套套學生製服擦身而過,帶著蓬勃朝氣陸陸續續湧入不遠的校門。老張很快注意到,有個女孩站在路邊搖手,當即有一男孩趕到身邊,二人結伴走進校園,就像故事中描述的那樣。
老張感到無比的心安,現在他也要去見自己的女孩了。
想到這裏,老張勾勾嘴角,踏上熟悉的道路。接下來的幾天一切如常,老張天天往咖啡廳跑,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那,每去一次都會經過那所學校。在某些特定場合,老張也還是會看到片段閃回,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預示著它的出現。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麼過了,直到那個男生再次出現。
那天下午,咖啡廳來了一男一女兩位顧客,其中那位男顧客看上去似乎有些麵熟,老張記性不太好,一時沒認出來,但見男顧客環顧四周,待發現老張後,他興衝衝地拉著旁人坐到麵前。簡短的對話後,老張才想起他就是自己之前接待過的胡明明,旁邊那個是他女友徐婕,兩人剛剛逛街回來,由於天氣較熱,便進來買兩杯冷飲喝喝。
說話間,胡同學順便提起了之前的事,並對老張表示感謝。原來,在聽了老張的故事後,胡明明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後仔細一想,自己那天確實有些衝動,再加上舍友的勸說。到了第二天,胡明明主動找到女友,兩人和好如初。
“好。”老張一臉欣慰,想不到自己還未講明道理對方就能理解,也不枉他費那麼多口舌。
“小胡和我講了你的故事。”徐婕說著,忽然以一種期待的眼光看著老張。胡明明朝她笑笑,又告訴老張,自從得知那段故事後,她就一直想聽後續。本來胡明明也打算按之前說的時間來找老張的,但那幾天事情比較多,忙著忙著就忘了,直到今天路過咖啡廳才想起來。
聞言,老張先是沉默片刻,而後露出慈祥的笑容,又去前台添了些水,回來時還不忘注意某處一下,接著在兩位顧客期待的目光下正襟危坐,開始了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