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繼續往前飄去,絳月公主回憶起自己十三歲的時候為什麼會甘於被母後驅使。天生愛權,不假。但困住她的並非天性,而是那場暗殺準駙馬的陰謀。
情竇初開的年紀,她隻想和香柯永遠廝守。見慣了母後“處之而後快”的行事習慣,她腦子裏隻有殺掉準駙馬這一個下下策。
平生第一次出手,難免會露出不少馬腳。但絳月公主在惴惴不安中等來的卻不是東窗事發,而是母後的妥帖善後。
她的一舉一動,早已被母後全部掌握。母後替她在父皇麵前遮住了紕漏,替她把準駙馬掛在了白綾上,替她篡改了一連串人的口供。
唯一瞞過了母後的,便是她與香柯的私情。母後隻以為她是不中意準駙馬的人選,又不敢公然違抗父皇的指婚。
從這之後,絳月公主便欠下了母後的人情債。她得還債,還母後替她隱瞞陰謀的債,還母後幫她善後的債。母女兩人,就這樣彼此施恩、還債,彼此依附、防備,過了一年又一年。這對畸形的母女關係,基本複刻了吳皇和殷貞宗那對另類的夫妻關係。
想到這些,絳月公主後背一陣發涼:<我與母親......何其相似!圍繞在母親身邊的親密關係,不管是夫妻,還是子女,母親都像個旋渦一樣,讓一切陷入扭曲之中,直至被吞噬!而我對慕容曉曉......愛是真的愛......但愛中總夾雜著利用。假如我給她的是最純粹的愛,我就應該讓她遠離朝堂。她是留戀花草和書畫的人,宰相、朝堂、政務、公文並不能帶給她快樂。可是我......我需要她去做這些......我有足夠的銀錢帶給她想要的生活,但是......我沒有決心把她解脫出來。我與母親......何其相似!>
當絳月公主拽著滿胸滿腹的官司,埋頭於公文案牘之中時,慕容曉曉帶著阿標登上了一葉小舟,沿著洛河逆流而上。
小舟行至一片開闊平緩的水域,船頭向南又鑽進了一片與洛河相連接的小湖。正值盛夏,胡上蘆葦蔥鬱,狹窄的水道兩側,目之所及也不過一丈有餘。
轉過蘆葦蕩,一艘漁船人家映入眼簾。船舷上站著十來隻鸕鶿,船尾冒著嫋嫋炊煙,烏黑的船舷、窗欞雖是破舊卻收拾得幹淨有序。
阿標輕車熟路的靠了上去,係好繩索,扶著慕容曉曉登上漁船。
“今日你竟然有閑暇和阿標一同過來!”一位佝僂老者從船艙探出身子。
“偶然得閑,便陪著阿標一起出來轉轉。”慕容曉曉已與佝僂老者打過三四年的交道,言談間皆是熟人語氣。
佝僂老者取下爐子上呼呼作響的水壺,給兩位來客斟滿茶水:“甄府那邊來消息了,蜀王確實已經開始在軍中安插自己的心腹。隻是蜀王行事詭譎,做了很多虛晃的動作,諸般調動有真有假,甄府的人多番打探,也沒有排查出哪些軍官倒向了蜀王。”
慕容曉曉追問:“荊王那邊發現了蜀王的異常沒有?”
“應該是沒有,魏府內的一眾大小軍官,在絳月公主離開前,都得到了提拔。此刻正樂得開花,疏於留意旁人。”
慕容曉曉思慮片刻後,對著佝僂老人交代道:“勞煩阿翁再跑一趟甄府,讓甄府想辦法把消息透給魏將軍。”
“你是想讓荊王帶著魏將軍,一起牽製住蜀王在軍中擴大勢力?”
“不一定......蜀王在軍中安插自己的心腹,若是為著排擠吳氏子侄在軍中的勢力,那荊王最好是帶著魏府助他一臂之力。若非如此,那荊王也該提前警覺才好。不管如何,魏府在軍中樹大根深,想要摸清楚蜀王的盤算,比甄府方便許多。”
“那這樣一來,你與甄府的關係,以及你敵對吳氏子侄的立場,不就被暴露在荊王和魏府麵前了嗎?”
“當年甄刑大人本就借助你與荊王暗中往來。先帝初喪時,我也幫荊王出手爭過皇位。荊王那邊我倒是沒什麼擔心的,他不會與我為敵。魏府......有風險......但我必須要冒這個風險。你對甄府叮囑妥當,與魏府交涉時,萬不可提及絳月公主半個字,一切都隻說我是幕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