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月公主不知不覺的模仿了慕容曉曉的字體。以前每日都要看她謄抄給自己的朝記,對她清新飄逸的字體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於公主而言,慕容曉曉的字體比王體字、顏體字更難模仿。仿佛是有一種極為陌生的風格,透著有別於這個時代的奇怪氣息。
昨晚在太陰閣慕容曉曉的臥房,這種感覺尤為強烈。臥房內的隨筆、文錄,很多字都少一些筆畫,結構簡練而明快。就連行文語法也別具一格,還有許多自己從未見過也不知何意的詞語。
想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公主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在雪地中站了許久,寒氣已經浸透她身上的貂絨披風。
命門外等候的侍女找來一個大火盆,絳月公主一坐下,才覺出雙腿的困乏。
木炭添了兩次,火盆周圍地麵上的積雪烤化出一個兩尺有餘的正圓。直等到天色微微發暗,公主才起身出了蓬萊居院門。
複行回到會要閣,那個熟悉的書房的窗戶,已經透出明亮燭光來。兩個小太監端著各色飯食,往後堂走著。
公主剛進前廳,就看見站在書房外的阿標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心中似乎明白了一切。
阿標並不敢阻攔公主,恭順的替她推開書房的門。
慕容曉曉正合上一本書,準備去後堂用飯,對進來的人有些懶得應對。
絳月公主玉麵上仿佛落了一層寒霜,緩步行至書桌前,拿起剛剛被主人合上的書,看了一眼封皮。
“玄怪錄!慕容尚儀好雅興、好悠閑啊!本宮還以為你有十萬火急的公務要辦!”
慕容曉曉既然敢故意放鴿子,肯定不會擔心公主來向自己興師問罪。而且,她居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
不還口,不抬眼,慕容曉曉靜靜的坐著,沉浸在自己的那份小快樂之中。同時她也在暗暗猜想:<黎茵接下來會如何呢?大發雷霆?委屈巴巴?>
並沒有被她猜中,絳月公主把書放回桌上,便轉身離開了。那一刻,慕容曉曉瞥見了一個自己從未在公主身上見過的神情。
該如何去形容這個神情呢?仿佛是在別人身上見過,很熟悉,又一言難盡。
慕容曉曉方才的小快樂很快就蕩然無存,口中的禦膳房美食也味同嚼蠟。
晚上收拾舊物時,鏨刻著旖旎亭風光的小銅鏡兀自出現在一個落滿灰塵的錦盒內。
小銅鏡的正麵已經不能清晰的照出人影,背麵的鏨刻圖案上也生出幾處銅綠。握著它,四年前去瑤山封禪的禦輦上,自己和黎茵下圍棋的場景曆曆在目。
那盤棋,黎茵明明可以很快取勝,卻三番五次讓棋,隻為著享受拿捏她的感覺,欣賞她被耍得團團轉的神情。
<對!就是這個神情!倉惶無助的神情。正是我當初曾有過的神情。>慕容曉曉終於想到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悵然若失。
絳月公主今日確實是倉皇無助的,五分來自於慕容曉曉對自己的刻意涼薄,五分來自於對局麵的失控和不知所措。
前者,公主倒是可以說服自己去忍受,不予計較。可是後者,卻關乎父皇臨終的囑托,甚至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又是無眠的一夜,絳月公主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逐一過了一遍。果真是沒有人能幫到她。
延英殿內,母後身邊確實有她的線人,但也僅僅能透露一些母後的坐臥起居、情緒狀態、召見何人。
中書省、門下省的核心官員都已經被慕容曉曉遷到了東都新朝廷,留在西都城的無非是些被奪了實權的人。
尚書省下設的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雖然都有她的親信擔任要職,但也隻是把控了執行政令的權力。六部不但逐漸遠離了決策核心,甚至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誰做的決策,為什麼如此決策。慕容曉曉掌管的中書省擬好政令,李炯掌管的門下省審閱、簽章。傳到尚書省後,六部便隻能埋頭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