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爬起來,想要追趕驢車,香柯拉住她的胳膊,湊到耳邊輕輕說了一聲:“性命無憂。”
按照殷朝禮製,公主選定駙馬後,皇帝會賜公主府。公主府落成之日,便是大婚之時。
絳月公主十四歲及笄禮畢,殷貞宗千挑萬選,欽定了自己的外甥旬昭為駙馬,原定於次年完婚。大婚之日在即,旬昭卻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場皇室叛亂。被捕入獄後,未等叛亂案審理完畢,就自縊於囚室了。
雖然未能完婚,但吳皇後還是順著女兒的意,同意她搬出宮去,開府別居。心情好了,絳月公主就遵從禮製,繞道延英門進宮。性子急起來,她就由轎夫抬著,穿過小山直接進宮。
雖然隻有一年的工期,但公主府是貞宗傾盡舉國之力建造的,滿足了愛女的所有暢想。規製與太子府不相上下,奢華程度卻是太子府可望而不可及的。
雕欄玉砌、亭台軒榭自是樣樣美輪美奐。最令人驚歎的,是公主府倚皇宮西側小山而建,重巒疊嶂間青山碧水,曲徑通幽處繁花似錦。處處展示著公主的潛心營造。
子時,慕容曉曉醒來所看到的,卻是昏暗黴臭的柴房。
香柯換下沾了灰塵血腥的衣物,沐浴更衣後來到公主寢殿。
燭火散布在殿內各個角落,明亮而溫暖。百鳥朝鳳鎏金香爐中升起嫋嫋香煙,讓人心神迷醉。
香柯將公主走後宮巷內發生的所有事情稟報一遍,大到慕容曉曉的慟哭、嘔吐、昏厥,小到她的每一個表情和眼神變化。
白如雪、薄如雲的紗帳內,絳月公主仔細聽著每一個字,卻一聲未發。香柯語聲停息後,深夜微涼的清風,沿著地麵烏黑光潔的石磚潛入寢殿,撫弄得紗帳摩挲蕩漾。燭火迎著浮動的氣流閃爍起來,整個寢殿落入明暗交錯的律動之中,猶如此刻帳內佳人的呼吸。
見公主仍未發聲,香柯心領神會,將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去,赤條條地踩著沁人心脾的石磚,走入紗帳。
這一夜,有人溫香暖玉抱滿懷,有人恐懼瑟縮無法入睡,有人摔杯砸盞怒發衝冠。
太子黎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將酒杯狠狠扔到地上,兩隻眼睛瞪得通紅,緊咬的牙關發出咯吱聲。
小順子看太子震怒,連忙跪地,磕頭如搗蒜:“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車夫雖然死了,但也未必就能證明公主知道了他的身份啊。奴才打聽了,今天陛下宴請西域使臣,封了清輝閣周圍的幾條宮巷,車夫繞路顛簸了公主,才被賜死的。實乃意外啊!”
“意外?哼……黎茵陰險狡詐、詭計多端,誰知道她是誤打誤撞殺了我的線人,還是有意為之。蟄伏了兩年的線人,剛一啟用就被殺了!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太子的聲音中,七分嗔恨,三分恐懼。
“殿下是否要啟用另一位線人?”小順子問道。
“此人非比尋常,是我最後的指望了,切不可輕易再折了去。眼下情況尚不明朗,暫不啟用。你先下去吧。”
房中剩下太子一人,他的恐懼神色便可對著孤燈袒露出來。他本無意貪圖太子之位,長兄殞命後,嫡出次子的身份把他推到了刀尖火海之上。
在朝臣百姓看來,已故太子黎竑是突發惡疾客死東都。而在他眼中,兄長是因威脅到了母後掌權而被設計戕害。兩年前,他與兄長一同前往東都,天下眾人隻有他親眼窺見了妹妹的高明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