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二月二日,由皇帝欽定的聖旨終於下達。
各處接到詔書後,便即刻執行殺戮。
又一個血雨腥風的早晨。風蕭蕭兮易水寒。那個早晨是勝券在握的長孫無忌一手製造的。在那個血淋淋的時辰到來的時候,他躊躇滿誌,內心充滿了勝利者的喜悅。
高宗李治在那個早晨托故沒有上朝。他把逼迫他的舅父和文武百官們獨自留在那高大陰冷的太極殿上。沒有君王。那皇位上是空的。既然是長孫舅父決定的事情,治連更改的可能都沒有,他又何必坐在那徒有虛名的傀儡的位 子上呢?
這是治對扼住他喉嚨的舅父的第一次小小的反抗。這距武曌聯合治最終打倒長孫還有著一段漫長的路程。
皇家清洗無疑再次調動了長安市民的好奇心。特別是西市場刑台上將血流成河的奇觀引發了百姓的熱情。何況要斬殺的不是什麼一般的官吏,而是那些赫赫有名的駙馬都尉們。於是人們便又是清晨即起,潮水般相攜湧至西市 場的刑台前。
轉眼間水泄不通。
巨大的老柳樹堅挺著僵硬的枝幹。
駙馬們被囚車押來。高宗李治的姑夫薛萬徹發出一路罵聲。他始終昂首痛罵,直到那刀斧架在他的脖子上。
和駙馬薛萬徹形成鮮明對照的,是那個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在刑台癱成一堆爛泥的房遺愛。此時受盡牢獄之苦的房遺愛已形容枯槁,如行屍走肉。而他在僅存不多的意識中依然是害怕死亡。這個胡亂招供的膽小鬼,終於也 不能免於一死;而這個天生怕死的懦夫也終於不能在將死之前挺起一副男人的腰板,
於是,房遺愛丟盡了男人骨氣的可憐相,就更是引起了臨危不懼的薛萬徹的憤怒。他高聲大罵,就為了你這卑鄙愚蠢的東西和你那任性的老婆而死,我實在是死不瞑目!
薛萬徹在被殺前還大聲地對圍觀的百姓們說,長孫無忌橫行專權,我與他生生死死都將勢不兩立。我薛萬徹為人唐的江山而死死得其所,死而無憾!
然而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寒冷的早晨,那曾經燦爛輝煌的薛駙馬、柴駙馬和房駙馬無論是怎樣地死而無憾或是死而有憾,他們都死到臨頭了。屠夫的刀斧高高地懸起在他們的身後。行刑很快。在眾人的觀望中,無論是怯懦者還 是英勇者,都在轉瞬之間便命歸黃泉。
沒有血流成河。
在冰凍三尺的二月,他們的血一噴出來就立刻被凍住了。
與此同時,皇帝的詔書也分頭下達於各宗室成員被監禁的駐地。吳王李恪、荊王元景以及高陽公主、丹陽公主、巴陵公主在他們各自的府中被皇帝賜死。這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他們的意料是出自他們對長孫無忌的認識和判斷 。他們無論是怎樣地蔑視當今的皇權,但天子的旨意依然是不可違抗的。也不論是那個可憐的天子李治曾怎樣流蓍淚懇求長孫留下他這些兄弟姊妹的性命,但畢竟他簽了字。是他親自下達了親人們死亡的詔書。
於是,宗室的成員們唯有一死,唯有遵旨從命。
於是,荊王元景、丹陽公主和巴陵公主在他們家裏從容地自刎。
於是,這些曾風光一時的皇室人物從此便形銷香殞,灰飛煙滅。他們燦爛一生卻隻在史書中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痕,因為他們到底是死於非命。屬於他們的那印痕無非是烘托了長孫無忌外戚專權的千古罵名。
此次清洗波及甚廣,連坐者眾多。
左驍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原是突厥酋長,後歸順唐朝,高祖李淵便將他的女兒九江公主下嫁於他。他因為日常與房遺愛一道山中狩獵,打打馬球,便被流放嶺南。
太宗的第六個兒子蜀王李惰,僅僅因為他與李恪是一母同胞,均是楊妃所生,便被貶為庶人,流放巴州。
薛萬徹的弟弟薛萬備,也被流放至廣西之南的交州。
吳王恪四子仁、瑋、琨、境,均被毫不留情地流放嶺南。其中唯有長子李仁,頑強地克服了嶺南瘴氣和惡劣的生存條件,保住了性命。長孫死後,仁得以重新任官,且為官一任建樹甚多,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