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1 / 3)

房遺愛到底是天生的孬種。

他被拉到禦史台前時一副屁滾尿流的狼狽相。他周身哆嗦著。嚇得連口水都流了出來。仿佛不是提審他,而是要把他拉到刑台上殺了。他身上像被抽去了骨架。他滿臉是絕望恐懼的神情。他一個前朝大宰相的公子一個堂堂的 駙馬都尉哪裏受到過如此的待遇。他還沒有挨上半下板子,便嚇得頓時跪地求饒。他使勁地磕頭。那腦門一會兒就磕碰得青青紫紫。

他怕得要命。他呼嚕嚕地把什麼全都吐了出來。他吐出來曾有的真實。也吐出來原本就沒有的編造。

他害怕至極。

然後他胡說。

他說出曾在他家聚會的所有的人,說出那些人說過的所有的話。他說出了高陽公主。說出她是怎樣地恨著唐太宗,怎樣因辯機的被殺而對唐太宗不滿。說出高陽公主是怎樣詛咒唐太宗,怎樣在唐太宗的葬禮上哭而不哀。他還 說出高陽公主是在怎樣評價著高宗李治的無能,怎樣攻擊長孫無忌的專權,怎樣圖謀推翻長孫一族,怎樣策劃逼迫高宗退位。他還說出高陽公主怎樣與辯機生兒育女,怎樣與智勖、惠弘以及山中的道士李晃淫亂,怎樣十多年 前就同他的哥哥遺直有染,怎樣常常與吳王李恪秘密相見……

等等,等等你再說一遍。審問房遺愛的官吏打斷了他不顧一切的交待。

什麼?怎麼啦?我說錯了什麼?房遺愛哆嗦著。他茫然無措地看著那些審問他的朝官們。

你不是說到吳王了嗎?

是的,是的。

那麼再說說看。說說高陽公主和那個吳王是怎麼回事?審問房遺愛的那些長孫無忌的親信們驟然之間興奮莫名起來。不打自招的房遺愛本來就使他們在審訊中充滿了成就感,而吳王恪的出現更使他們欣喜若狂。仿佛抓到了一 條大魚。他們終於等到了他們的上司長孫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亮點。

吳王與公主……他們常常見麵……

什麼時間?什麼地點?

在太宗大喪期間。他們常常見麵。可能是在楊妃的宮中吧……

什麼是可能?究竟在哪兒?

對,就是在楊妃的宮中。

他們都說些什麼?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從不帶我去。很多次,是的。她的馬車總是半夜裏才回來。我知道她是去見吳王了。他們可能一直有私情。高陽她總是把我當成傻子,但我再傻也能看出他們在太宗的葬禮上眉來眼去。她還以為我不知道 ……

他們到底都說過些什麼?

是的,他們是說過些什麼。後來,後來楊妃死的時候,吳王又回京吊唁,可那時皇上已不準高陽進宮,我們就沒去給楊妃送葬。高陽一直很狂躁,她為不讓她進宮而大罵當今皇上。她罵他是傀儡,是暴君,無情無義,她還罵 了長孫。對了,她說她恨不能殺了這老賊……

行了。說吳王。這一次他們又見麵了嗎?

當然了。吳王晚上偷偷地跑來與高陽幽會,還是我親自把他帶到高陽房子裏去的。再後來……再後來我就出去了。我記得吳王單獨和高陽在一起大概有一個時辰吧,後來我就聽到了馬蹄聲和她在房裏的哭聲。那天晚上她哭了 很久。院子裏的奴婢們全都聽到了……

他們究竟都說了些什麼?

就是那些見不得人的私情唄。那時間是足夠了。足夠他們……

房遺愛,你老實點兒。不要總是避重就輕。你說說他們是怎樣策劃謀反的?長孫的心腹們覺得那些眉來眼去床上床下的臭事已不再重要,他們要的是怎樣以謀反的罪名把吳王李恪抓起來。

是的,他們兩個人單獨呆在高陽的房子裏。然後他們熄了燈。他們熄了燈就……

就開始策劃推翻朝廷的事,對嗎?

推翻?是的,對;不,不對……

那麼是吳王恪說了他要推翻高宗,取而代之?

他要取代高宗?房遺愛有點疑惑地問著。

是的,他要當皇帝!審官斬釘截鐵地告訴房遺愛,吳王此次返京與高陽密謀的就是他怎樣才能當皇帝!

那麼他們沒上床?房遺愛更疑惑地看著那些凶神惡煞的朝官們。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下去等死吧。

可我是冤枉的,全是高陽,全是高陽這個淫藹歹毒的女人。她害得我這一生好慘,要是沒有她,我怎麼會成今天的樣子。我們房家也不至於敗至如此。我是冤枉的呀!我……

房遺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被關進了長安的死牢。那漫長的等待死亡的過程是房遺愛一生所有的不幸中最大的不幸。因為他怕死。他怕死卻要他等死。等死的過程之於房遺愛,甚至是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他一天一天地等著。 沒有一絲一毫希望地等著。知道他必死無疑地等著。他要等朝廷把遠在江南的吳王李恪押解歸案;他要等長孫無忌為一個個倒黴蛋將罪名羅織妥帖;他還要等那個一向優柔寡斷的高宗最終痛下決斷。他還要等什麼?待到終於 把一切都等齊了的時候,他的精神已經被死亡的等待折磨得徹底崩潰了。從此隻有莫名其妙的哭聲和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