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不知道回不回得去,不管情願不情願,自己要留在這裏過日子,也隻能先做“紫鵑”了。

被迫接受了現實,李蕙走到床邊,扶了黛玉弱不禁風的身子,讓她慢慢躺下,替她蓋好被子,正要放了帳鉤,又聽黛玉說:“我一時無事,你也先歪著吧?”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李蕙看見一張湘妃竹的躺椅,上麵還放了靠枕。

無論是小說,還是戲曲裏的林妹妹,都是才華橫溢,多情敏感,眼裏心裏就隻有寶玉的,又生就了小心眼兒,好使小性子,導演也從來沒說有“會關心人”這一條的。

大約她真是同紫鵑親如姐妹,有著非一般的情分吧,李蕙多少有些感動,淡淡的說:“我知道了,你睡吧。”

李蕙生性直爽膽大,加上的確倍感疲憊,也不跟黛玉客氣,歪在竹椅上,就感到眼皮沉重,不多時就滑入了黑甜鄉。

聽見帳子外鼻息綿綿,黛玉心頭的憂慮為之一鬆,她是真沒料到,紫鵑會隨了自己自盡,這一份情,比起那個人,唉……

憂心放下,悲意又起,寶玉已經娶了別人,所有的所有的愛戀牽掛,患得患失,都作了幻影消散,自己死便死了,又活過來做什麼?

她胸口翻湧,傷痛一如往昔,可奇怪的是偏偏流不出一滴淚來?

或許是我的眼淚,已經為他流盡了吧?黛玉默默的想著,她雖難過,卻也不再起輕聲的念頭,瞧剛才那番情形,自己若是死了,寶玉未必怎樣,隻怕老祖母和紫鵑先活不成了。

賈母心中有事,隻在床上稍稍眯了一個多時辰,就醒來命鴛鴦服侍梳洗,為的是寶玉夫婦大早要過來請安。

果然她才穿戴停當,就聽見丫頭在外頭稟告,說是寶二爺和寶二奶奶到了。

賈母勉自打起精神,看著寶玉和寶釵拜倒在地,雖然一個仍有些犯傻氣,另一個則形容略憔悴,但總還算融洽,也暫時稍稍放了心,命鴛鴦捧過來見麵的禮物,送到小倆口手中,很是諄諄教導了幾句,寶釵一一應答,寶玉則是嘻嘻衝她傻笑。

請安之後,寶釵說還要去拜見賈赦夫婦、家政夫婦,賈母當即首肯,也不再挽留。

寶玉才往外挪了兩步,忽又回過頭來,問賈母:“老祖宗,林妹妹過來請早安了麼?我娶了寶姐姐,她定是怨恨死我,不再理會我了吧?”

“又混說話了,你成了親,林妹妹自然也是高興的,隻今後不是孩子了,可別鎮日的還在姐妹堆中廝混。”賈母怕寶釵尷尬,忙教訓寶玉,轉眼見寶釵神態從容,毫無慍色,不禁又是歡喜,又是欽佩。

寶玉夫婦離開之後,賈母又想起黛玉來,正要掙紮著再往館,突然一陣頭昏眼花,才站起來,又跌坐回椅子去。

“老太太,老太太!”滿屋子的丫頭們俱都慌了手腳,又是端茶,又是揉胸。

好一會兒,賈母緩過氣來,抹開鴛鴦的手,痛惜無奈的歎氣。

鴛鴦服侍賈母多年,最是忠心,也深得她信任,有時候老人家未免“任性”,也隻有鴛鴦敢拂逆她的意思。

此時她由不得賈母,執意的勸阻:“老太太掛念林姑娘,喚了璉二奶奶或是春纖過來問就是,一會兒您還要帶了寶二爺和新奶奶,去宗祠拜祖先,現在斷不可再操勞的。”

賈母也自覺難以支撐,再加上事有輕重,也隻好依了鴛鴦,另派琥珀到館探問消息,自己則命人擺飯,隻勉強吃了小半碗稀粥,幾筷子小菜。

用了早飯,賈璉夫婦同琥珀回來了,說是這會子林妹妹和紫鵑都睡下了,館內外無事,他們留了林之孝家的照應,賈母才略放了心,叮囑王熙鳳速派人去請太醫來,為黛玉診治。

諸事都交待停當,正好賈政夫婦遣人來請賈母,攜了寶玉和寶釵,同往寧國府的賈氏宗祠祭告祖先。

賈政還特別傳來一個消息,說是清虛觀的觀主張道士,也會前往宗祠,為新婚的寶玉夫婦禱福。

聽了這話,賈母不勝唏噓,這張道士是身替她公爹,榮國公賈源出家的,昔日賈珠與李紈成親,就蒙他代替祖宗見證、禱福。

賈珠已歿了多年,幸得寶玉長大,也成家立室,但願他從此在寶釵的襄助下能,能懂事上進,光耀賈家門楣,自己來日歸西,也算有臉麵見公爹和丈夫了。

此外,提到張道士,賈母還另有一樁心事,為了避免家中上下猜疑,卻不便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