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慌忙搖頭:“沒,沒,二爺你別亂說,一會兒碧痕姐姐聽了要惱。”
“好,我不說。”寶玉拉了雪雁不放,“你隻告訴我,為什麼哭?可是想林妹妹了麼?”
雪雁本就強忍著,被他一語道破心思,淚水又止不住簌簌落下來。
“果然是了,我又何嚐不是?”寶玉拉了雪雁的手,容色慘淡地歎息,“雪雁你倒還能哭,我隻能痛在心裏,我若是呆在這兒,是對不住林妹妹,若是離了,卻又對不住這裏的人,真恨不能把我的心剖出來,給了林妹妹,隻剩個皮囊留在這裏罷了……”
寶玉先前惹惱了黛玉,就常沒遮擋地說些死啊活啊的胡話,等他倆和好了,這些話就成為□□館中的笑談,雪雁自然也是聽慣了的。
如今聽他再說,卻已物是人非,風流雲散,又見寶玉滿麵淒涼,緊緊拉了自己,哀哀如訴,仿佛對著黛玉一般,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疼惜,忍不住脫口而出:“紫鵑姐姐說了,姑娘在庵裏一切都好,二爺你,你隻把姑娘放下了吧!”
聽了這話,寶玉呀的一聲,把雪雁抓得更緊,連聲追問:“紫鵑?你見到紫鵑了?她回來了?現在哪兒?”
雪雁這才驚覺自己失言,又被寶玉心急若狂的模樣嚇住,隻瞠目結舌,說不出半句話出來。
寶玉此時人已不瘋不傻,見嚇住了雪雁,忙鬆了手,改拽住她的衣袖,放柔軟了聲音哄著:“你告訴我,紫鵑人在哪裏,我就問她一句話,知道了林妹妹是真的好,我保管再不說別的,成麼?”
雪雁早已亂了方寸,被寶玉一雙含著淚水,又滿是期待的眼睛看著,不覺結結巴巴的說了出來:“紫鵑姐姐她,她大約是往秋爽齋,三姑娘哪裏去,去了……”
“好雪雁,你可真是救了我了!”寶玉一聲歡呼,放開雪雁,不顧一切的衝出了院子。
寶玉飛奔往大觀園,路上有仆役、丫鬟看見他,問他哪兒去,也不作答,隻沒命地跑,這些人都不敢攔他,隻得紛紛往賈母、王夫人或寶釵處報信。
紫鵑到秋爽齋送了東西,又和探春、侍書敘了一會兒話,打量著時候不早,不大放心黛玉一人呆在庵裏,便告辭了出來。
她心情不錯,搖轉著腰間上的絲絛,嘴裏哼著小曲兒,腳步輕盈,半走半跳地往賈母住處來,隻等聽了她還有何吩咐,就回蓮花庵去。
前頭跑來個人,瞅身形、裝束該是個男子。
誰這麼沒規矩,敢在姑娘們居住的院子裏亂跑?紫鵑心生警覺,便停了腳步,冷眼細看。
那人跑到十幾步開外,突然也不跑了,站在那裏愣愣的盯著自己。
哇,這個人!
雖然模樣有點兒傻,神氣有點兒怪,但長得還真是俊俏,比之北靜王,風儀上是有所不如,但那白皙粉嫩的臉蛋,外加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兒,卻更要精致許多。
紫鵑心眼兒轉得快,馬上想到,照《紅樓夢》的說法,賈府的男人裏頭,應當數賈寶玉最好看吧,莫非就是眼前這一位了?
第一次見到“正主兒”,紫鵑既好奇,又驚豔,未免多看了好幾眼。
她正瞅著有趣,驀地寶玉大叫出聲:“紫鵑,紫鵑,果真是你回來了!”
紫鵑著實被唬了一跳,還在恍惚間,寶玉已衝到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肩頭,跟著兩行熱淚潸然淌落。
“喂喂,你,你幹什麼,快放手!”紫鵑四下張望,幸好附近沒人。
憑她的身手、反應,要想掙脫寶玉,那是輕而易舉,隻不過知道了眼前之人,十有八九是賈府上下的第一寶貝疙瘩,又明顯是個嬌生慣養的人,就不敢貿然動手了,萬一哪裏弄傷了他,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
紫鵑不說還好,一說寶玉摟得更緊了,口中顛三倒四地念著:“不,我不放,紫鵑,我好容易見了你,決不許你再走的!你快告訴我,林妹妹真是在庵裏麼?她在那兒過得可好?是不是心裏怨恨極了我?是不是真以為我負了她,一心要娶寶姐姐?”
聽了一連串的話,紫鵑完全確定,這語無倫次的家夥,就是賈寶玉無疑。
不過就這一會兒,她也冷靜下來了。
要回答他容易,但怎麼回答,才對林姑娘好,卻要好好斟酌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