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著:“我不會走太遠的,我會等著你。”
阮穆寧紅著眼,愧疚地笑:“這麼多年辛苦你陪我一路走來,陪我住在太子府,陪我住在宮裏。這輩子,我束縛了你,沒有讓你活得真正自由。”
寧晚橋撫摸他的鬢角:“沒有,太子府沒有束縛我,皇宮沒有束縛我,夫君更沒有束縛我,我活得很開心很幸福。”
阮穆寧啞聲問她:“若有來生,你可還會選我?”
當年阮穆寧怕她後悔選擇他,為她做了很多事。
他們相伴一生,阮穆寧還在問這樣的話,到底是為什麼?
“我們攜手幾十年,”寧晚橋嗅著他衣袖上的香氣,哽咽著說,“若有生生世世,我生生世世都願選你。”
阮穆寧笑著,眼角淌下眼淚,“生生世世太多了,我不貪心,這一世栓你在宮裏,你肯陪我已是足夠。”
寧晚橋恍惚明白了,這輩子,她好像沒有給阮穆寧過過生辰,而阮穆寧每年都會準時幫她過,點上紅燭,送上簪子。
阮穆寧淺淺一笑,“這不過是虛的,往日你同內務府、禮部一起操辦我的壽宴,也是在為我過生辰。”
寧晚橋的淚湧出來:“這不一樣,我許來世,每個壽辰,都讓我陪著你一起過。”
阮穆寧眼中不舍,卻笑得溫柔:“你說過,來生要投胎到理想的朝代,我便許願,希望如你所願。”
寧晚橋用了力,緊緊攥住他,“原來,原來你都知道…”
“知道,我都知道…”
所以,他才隻願拘束她這一世,不敢再妄求來生。
寧晚橋望著他笑,手漸漸失了力道,慢慢順著阮穆寧的衣袖滑落,最後垂落床沿,搖擺,停止。
阮穆寧驚慌失措地抓過寧晚橋的雙手,冰涼傳到他的肌膚。
看到寧晚橋的眼睛永遠合上,他終於將臉埋藏在寧晚橋的掌中,眼淚順著寧晚橋的指縫流淌。
殿內嗚嗚咽咽響起哭聲,阮思言和阮思梧大聲痛哭。
“咚…咚…咚…”
寺廟的鍾聲籠罩整個京城。
太後駕崩,響八聲。
寧晚橋走後,阮思言和阮思梧天天守著阮穆寧,陪他說話,陪他用飯。
但阮穆寧表現得極其平靜,並沒有當日寧晚橋離開時的大悲大慟。
有時候他會拿寧晚橋的畫像來看,有時候會照著作畫。
從寧晚橋年輕的模樣,畫到年老的模樣。
大年三十,細細的寒風凍人瑟瑟,阮穆寧卻坐在禦花園外,以紅梅為底作畫。
阮思言便命人在禦花園生火擺飯,隻為能讓父皇舒心。
來年的三月時節,阮穆寧因身體原因無法走出,坐在東宮暖閣的榻上,獨自看夜景。
當年寧晚橋說,她很喜歡從這裏看夜景。
從那之後,他會經常抱著她,靠在軟枕上,透過窗牗看夜景。
阮思言和阮思梧又開始在東宮的暖閣裏擺飯,陪伴阮穆寧。
幾十年來,父皇總是忙碌,不見人影。
他大智大勇,心懷蒼生,善德純孝,厚德載物,連皇祖父那樣嚴苛挑剔的人,也挑不出父皇的一絲錯處。
阮穆寧就這樣在暖閣裏生活到了初秋,寧晚橋生辰的當日,他和往年一樣,給寧晚橋畫像。
阮思言和阮思梧依舊是過來陪他用飯,陪他聊天。
阮穆寧翻看著寧晚橋的所有畫像,跟兄妹講起與寧晚橋去周遊州縣的趣事;講起成親滿十年的那日,他連夜冒雨回京,看到寧晚橋眼裏對他的需要;講起寧晚橋第一次懷孕的時候,他表麵平靜,其實高興得不知所措;講起他忐忑不安地從封溪回來,寧晚橋卻決定跟他過完下半生的驚喜;講起寧晚橋跟她拜堂成親,在奉先殿祭拜祖宗,朝臣們恭賀他們白頭偕老;講起寧晚橋答應跟她結盟的當日,他通過了她的考驗;講起寧晚橋初次到東宮,發現他不是皇商,而是當朝太子,那時候他生怕寧晚橋會因此遠離他;講起偷偷送寧晚橋馬匹,教她學騎馬的事;講起寧晚橋為他做的桃花宴,暗示他願意跟他共同養育孩子;講起當初他們在太夫山上的擦肩而過;講起當年的街上,他透過簾縫的驚鴻一瞥……
他們的開始,在他特意讓她到山莊審問翁家死士的那一天…
她主動求他幫助,願意用自己的醫術交換他的保護。
她笑著道:“請太子日後多多關照我…”
翌日,阮穆寧再沒有睜開眼睛,床邊放著寧晚橋的所有畫像。
最近的一幅,是昨天剛畫下的。
寧晚橋戴著他送的金鑲珠花蝠簪,站在姹紫嫣紅的鮮花中,柔美婀娜,風姿綽約。
對他行了個萬福禮,盈盈一笑地說,想邀請太子一起共宴。
阮穆寧便覺得世間萬物,不如她那盈盈一笑,讓他亂了方寸。
雨水落,萬物生。
看遍世間繁華,方知國色傾城。
他這一生啊,唯愛過她一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