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因為一路奔著揚州來,路上聽人說了好幾回,早想明白花酒事件的深刻含義,故此這幾日對林月白堪稱挑釁的行為也百般的忍了,此時卻忍無可忍,拍案而起,“實在欺人太甚!”林如海歎氣,顯出十二分的疲憊來,賈璉一下就覺得他老了很多,也紅了眼圈,“姑父也不必憂心太過,橫豎京裏還有老太太呢。總不能真看著妹妹受這樣的委屈。”林如海心裏冷笑,有老太太又如何,就能為玉兒做主了嗎?要真是這樣,何至於……

思及此處,不耐煩再和賈璉糾纏,隻說自己累了,要歇歇,賈璉看他心灰意冷臉色灰敗的樣子,怏怏去了,心中暗恨公主一家的冷血和不近人情。賈璉走後書房裏一下空蕩了起來,林如海坐在書案後寬大的椅子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暖洋洋,卻讓他覺得透骨的寒涼,這一世,一切都該不一樣了。

要說還陽重生這種事他是再不信的,可許是愛女心切,竟好似在夢中跟女兒去了賈府,把她一生都看盡了,親眼看著榮國府的一出出悲劇,及至女兒被人逼至死亡,痛徹心扉!本以為是他死後陰靈不散,不想轉眼又是一個陽春三月,林如海茫茫然在書房休息的靠榻上支起身子,下人來報,夫人去了,一如夢的開端。

沒有什麼不同,賈母的信如約而至,林如海接過信的時候手都在抖,耳邊回蕩的總是他在夢中聽過的,賈母對北靜王府上來提親的婆子的笑言,“兄妹兩個總是有些情分的,算得什麼,既王爺著急,等她二哥哥娶了,便嫁了罷。”這聲音回環不去,他都有一瞬的暈眩,北靜王府上姬妾眾多每日爭鬥不休,以黛玉的性格如何活的下去!賈母又如何狠心至此,半點情分也不顧念!

甚至在黛玉經受不住寶玉另娶的打擊去後,私底下說著,白養了這些年,有什麼用!有什麼用?林如海隻覺的心都被刀子攪爛了似的疼,我林家的女兒難道就是用來給你賈家鋪路的嗎?!難道你口口聲聲的疼愛都因著我家女兒對你賈家來說是有用的嗎?!說到底,賈母先是賈家的老太君,再是賈寶玉的親祖母,然後才是玉兒的外祖母。可外祖母又如何,嫡親的孫女元春尚且肯送去宮中守活寡,更不要說一個父母雙亡沒了依靠的外孫女了!

時間推移,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確確實實是壽數不長的,怎麼辦,難道真要像夢中那樣來上一回,眼看著玉兒落進火坑裏?終於,一直緊繃著神經苦苦等著信件從金陵傳來了,林源到底提了,公主想要收養玉兒。雖然晚了三年,卻和夢裏是一樣的,那時自己沒有答應,如今說不得,要借侯府的勢力來避賈府之禍了。

原本公主也沒真想著要接黛玉回去,隻是在林源麵前,林如海自有一番說辭,他知道林源不是個能當家作主的人,家裏一些事大都公主說了算,嫡子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單憑庶子是撐不起來的,所以皇上才放心他們家,不斷加恩以示榮寵。很多朝堂上的事林源了解的也並不多,林如海就跟他說,現在四大家族看著風光,恐怕支撐不了多久,賈家內宅中是非極多,當家的又是跟他夫人性子不和的二太太,自己怕不能將玉兒托付給這樣的人家。

“老太太雖說是玉兒的外祖母可也是賈家的老太君,況且當家的到底是二太太,萬一要有什麼事,玉兒可怎生是好。”林如海說的悲切,林源聽得心下惻然,再想想自家為了嫡子做的許多打算忍不住感歎,合著兒女都是爹娘前世的債啊!

林如海這邊跟林源這樣說了,那邊在賈璉麵前又留下個公主仗勢欺人,奪人子嗣的印象。他是想著人都說夢是反的,萬一賈家興盛了,林源家衰敗了,到時候賈母也好有個借口把玉兒給接回來,不管怎麼著,他都得做著兩手準備,按說最好是像賈璉擔心的那樣過繼個兒子來,可是一來他暗中查訪找不到什麼合適的人選,二來,時間緊迫,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他實在不敢用,這才用了這麼個法子,希望他選對了人家,能讓女兒安安穩穩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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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林月白帶了黛玉去大明寺上香,看著她在佛前跪拜了,想是為她父親祈福的。林月白微微笑了,見一個小沙彌悄悄走到他跟前低聲說,“師父請施主方室一見。”林月白想了想吩咐人仔細找看著小姐,跟著去了。

要見他的果然是弘明大師,大師並不多話,隻與他對著坐了,半晌,提出要一觀脈象。林月白答應了,伸手過去讓他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