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般認為,福柯在女性問題和婦女解放運動這個話題上什麼都沒說過,有些女權主義者因此認為,福柯是一個主張男權的學者。綜觀福柯的著述,在女性問題上他的確沒有多說過什麼,但這並不能證明他在性別問題上的觀點不正確。在他偶爾論及女性問題時,他的觀點沒有什麼錯誤,甚至以他一以貫之的深刻,為我們提供了頗具啟發性的思想。

福柯在《性史》中所分析的所有文獻和論述都是從男性角度出發的,古代社會毫無疑問是一個男權的社會。正如福柯所說:“我們所處的世界,其非常明顯的特征是男性占據中心地位,以及強調男性角色在各種性關係中的重要性。在這個世界裏,婚姻受到了充分的重視,它被視為享受性快感的最好的領域。在這個世界裏,已婚男子還可以擁有自己的情婦,支配他的仆人、男童或女童,時常嫖妓。最後,在這個世界裏,男人之間發生關係是正常的和理所當然的,隻有某些年齡或地位的差異。”(XJ,第366頁)

福柯曾經從性問題的角度對女性問題發表過論述,他在《性史》一書中也是從性問題的角度發言的。而性的問題在女性所麵臨的問題中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性。著名女權主義作家米利特在她那本同樣著名的著作《性的政治》中這樣概括了天才的同性戀作家熱內的思想:“如果革命不去觸動剝削和壓迫的基本形式——兩性(男女或任何類似的陣營)之間的剝削和壓迫,那麼,任何形式的革命就隻能是徒勞。他認為性是人與人最根本的關係,而其他各種關係是從它衍生出來並經過苦心經營的關係,前者是後者的核心模式。從這一立場出發,熱內發覺,在人類製度化了的不平等中,性關係受到了最無可挽回的毒化,並是這一不平等的原型。”“注釋1”

在一次談話中,福柯論及性與婦女運動的關係,他是這樣說的:“‘性’這個對象作為一個工具已經形成很長時間了,幾百年來一直是壓製的機器。婦女解放運動的真正的力量並不在於申明她們的性的特殊性,以及要求與此相關的權利,而在於從性的機器內部運作的話語中分離出來。這些運動確實是作為對性別的特殊性的要求從19世紀產生的。結果怎樣呢?最終,會形成一場真正的非性化運動,把性從中心移出來,呼喚文化的新形態、話語、語言等等,它們不再與她們的性別僵硬地附著與粘連在一起,在最初階段她們迫於政治的需要不得不進行這種依附,這樣她們的聲音才能被人們聽到。婦女運動中具有創造性和活力的因素正在於此。”“注釋2”

在談及美國的同性戀運動時,福柯拿它與婦女運動做了類比和對照:“美國的同性戀運動把這個作為他們的起點。如同婦女一樣,他們開始尋找新形式的共同體、共存關係、快樂。但是,與婦女的立場形成對照的是,同性戀者對他們的性的特殊性的執著要強得多,他們把一切都歸結為性。婦女不是這樣的……婦女們就比同性戀者擁有更廣闊的經濟、政治和其他目標。”(FF,第196頁)

在福柯看來,同性戀運動過於強調這個少數族群性傾向的特殊性,而婦女運動卻有著更廣泛的目標。由於在曆史上,女性這一性別總是與性聯係在一起的,婦女運動就有了一種非性化的衝動。她們否定性的中心地位,強調其他的價值。這一點與福柯所倡導的“從性中解放出來”是相當合拍的。如前所述,福柯曾經提出“打倒性的專製”的口號。在反對“性壓抑”的話語中,性占據了太過重要的中心地位,解釋了太多它本來無法解釋的事情。婦女運動取消了性的中心地位,創造出文化的新形態和新話語。正是在這一點上,婦女運動受到了福柯的高度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