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玉露睡在月光照不到的地界,男孩自然看她不清,伸手一摸摸到了她的小手,才又猛地收回。瞿玉露忍著疼將窗再推開些許,讓月光鋪滿整張床,隨即溫和道:“我……我叫瞿玉露。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傷勢太重,又失血甚多,意識不算多清醒,他迷迷糊糊地看向瞿玉露,張了張口未答上來,便又合眼睡去。
瞿玉露身旁環簇的總是些體壯魁梧的大漢,哪裏見過這樣清俊好看的人兒,一雙眼望去,居然生生看癡了,再不覺分毫疼痛。
翌日,瞿玉露再醒來時已是正午,見塌上唯有自己一人,還以為昨夜所見是夢中光景。
以紗相隔的紫竹屏風外傳來對話聲,其中,便有昨日仙童的聲音。
“多謝救命之恩。”
仙童聲音比夜裏清晰有力了幾分,瞿玉露透過屏風望去,果然見到一小人兒畢恭畢敬地抬起手,對著母親與哥哥行禮。
母親立刻伏身扶起了踉蹌的仙童:“這、好端端的,怎還行起禮來了?快些歇下罷,莫要扯了傷處……”
“當時我失血過多,見得尚不真切,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沒想到還真是個少年郎君,”成年男子躺在另一張床上,被數個人影圍住,看得並不真切,聲音也是虛弱無力的,好似下一刻便斷了氣,也會不叫人感到意外。“少年郎,你與你妹妹如今可是我黎家的大恩人,今後不論你們有如何要求,定當全數滿足!”
“瞿家施恩,從不圖報。”
瞿鶴林雖是少年,一張口,卻總有股威嚴的底氣,成年人都得被懾上三分。
男子回道:“不圖報、也不是不能報對麼?我們黎家受恩,最是講究有恩必要報……”
瞿玉露仍在眼巴巴地望向小仙童,可仙童並非麵向此處,再加上礙事的屏風,愣是怎麼都看不真切,在本能的驅使下,她全不自知地慢慢騰挪至塌邊,也根本沒看見被暫至在塌下的唾壺。若非她視線緊緊粘在那仙童身上,便不會注意不到腳下唾壺,更不會在起身時一腳踩上唾壺邊緣,身形不穩,直直栽進那紫竹屏風上。
屏風沒有直接倒下,而是被反應極其迅速的瞿鶴林一腳踹開,而貼著屏風一同倒來的倒黴蛋,自是被震飛的屏風連帶著也彈了出去。眾人包括瞿玉露自己都還未反應過來的瞬間,她那靠譜哥哥便一個疾身襲來,一把扯過她的後領,穩穩“拎”住。
眾人錯愕著回頭,小仙童自是其中之一。
瞿玉露今年八歲,這是她第一次有了懵懂在意之人,這大抵就是話本中描摹的情竇初開,即“心悅”之情。此時此刻,正是她與心悅之人的初相見,她蓬頭垢麵,神色驚惶,兩腳因為被人“提”起而懸於地麵,其中一隻腳,甚至還塞在滿是垢物的唾壺之中,而她的小仙童哪怕是一臉的錯愕,也依舊是眉目如畫,好看得不似人間俗物。
所有人都愣住了,連單手拎著瞿玉露的瞿鶴林,也是皺著眉驚著眼,好似這一連貫的動作純粹來自於他的條件反應,而不是真的反應了過來。
“嗚……”
第一個出聲的人,居然是兩腳騰空、萬眾矚目的瞿玉露。她掙紮撲騰著想要下地,可哥哥的力氣實在大得出奇,竟連晃動都不曾,倒顯得她更加狼狽丟人,像隻被拔盡羽毛的小雛雞。
“嗚哇啊啊啊——”
因為太過丟人,瞿玉露居然當場爆發出一聲比初生嬰兒還更響亮的啼哭,緊接著嬰兒迅速成長,啼哭也變為了撕心裂肺的嚎哭。素來沉穩的瞿鶴林也被這莫名失控的小妹嚇得趕緊撒手。
咚——
瞿玉露帶著還卡在腳上的唾壺一同跌落,發出了響亮的撞擊聲。
“玉、玉兒?你怎的……”母親李媛兒不敢置信地看著把臉埋在地上的瞿玉露。
“娘親,”瞿玉露埋著臉不肯抬頭:“你……你還是把孩兒塞回肚子裏,再生一次罷!”